不平行宇宙

　　看了眼電子手錶，時間來到晚上九點鐘，入秋之後樹葉容易隨著冷風離開枝枒降落地面，掐著鼻子才不至於讓銀杏臭味吸入呼吸道的黃瀨涼太邊踱步邊用嘴巴呼氣呵氣，像個小糊塗左右張望。

　　今天的他鼓起勇氣打電話給簽約不久的新經紀人說肚子疼沒辦法去參加攝影了，接著跑去學校附近拉麵店一個人吃了好大一份特價薑汁燒肉套餐，飽餐一頓後他稍微從車站散步到二十分鐘外的住宅郊區，沿路塞著耳機慢慢走，聽得是不久前剛竄紅的歌曲，他邊哼著『好想見你、好想見你、想到渾身發顫。』等等思春到不行的歌詞邊走到目的地。已經從超商買好了幾份雜誌、三角飯糰和橘子果汁，準備好接下來未知的等待。

　　黃瀨涼太並非預謀已久，反倒是臨時起意，然後在短短五分鐘下課時間擬好他的作戰計畫。現在距離畢業典禮還差三天，對畢業生而言籃球部活早已經結束許久，昔日隊友也面臨著迷茫未來，根本顧不暇給。他們像黏不緊的漢堡肉、海苔飯糰，起初還是完整的，過沒多久就四散一地，從剛開始的基本沾黏步驟就錯了才會變成這樣的吧。黃瀨最近喜歡用食物比喻一些他想像出來的人生大哲理，可能是因為正值成長期天天吃不飽，要是再多吃點多運動點多努力點，搞不好哪天就能站上籃球頂峰了吧－－他在吃完最後一個鮭魚三角飯糰之後這麼想的，並為此對自己感到相當佩服且深信不疑。

　　「小青峰－－！」

　　瞥見了那個等待已久的身影從公園另一角出來，黃瀨邊捏著鼻子邊跑過去。

　　青峰大輝蹙眉，不用說也看得出來他很訝異這個時間點黃瀨怎麼會在這。

　　「我絕對不是在這裡等你等很久…嗝、是因為剛剛吃太飽了所以順道散步…」他一邊掐著鼻音一邊忍著飽嗝說話的樣子簡直蠢到家，青峰想。

　　「喔。」青峰點了點頭，要越過黃瀨繼續走。

　　「啊－－小青峰－－你等一下嘛！」這下黃瀨鬆開了手，銀杏臭味嗅得他反射性整張臉皺成一團。他抓住青峰的手臂。「小青峰你這陣子說不打球了，其實一直在偷偷自己練習對吧？就在這座公園旁的籃球場！」

　　青峰看著黃瀨的臉停了幾秒。

　　「你找我想做什麼？」

　　「我才不是來找你的！」黃瀨反駁。

　　「好吧，那你想說什麼？」青峰繼續步伐慢慢往前走。

　　「咳、咳。」黃瀨仍然緊揪著青峰的體育外套，怕人很快跑掉似的跟著走。「小青峰你聽好囉。」

　　「嗯。」青峰瞄了一眼黃瀨。

　　「我以後一定會贏你。」

　　「可是我不想參加球隊了。」

　　「原來如此…咦咦咦咦咦！可是小桃明明說…」

　　「我才不管那個醜八怪怎麼想。」青峰身體一直往黃瀨的另一邊倒，黃瀨則拉著他衣服朝自己的方向湊，倆人形成怪異的Ｖ行走路姿勢邊走著。「總之你要贏什麼就隨便吧。」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打籃球了。」

　　「啊？！」青峰這下終於停下腳步看向黃瀨了。琥珀色眼睛藏不住充滿希望的繁星，在寒冷夜裡發燙，那樣得堅決盯得青峰都不好意思，這時候黃瀨不管說什麼都特別令人信服－－因為他是認真的。

　　「你怎麼能不繼續打籃球？」青峰詫異地說。

　　「我怎麼不能？小青峰都能的事我也要做，如果你…你想當太空人科學家還是醫生、老師、超商店長，我都能做得比你好！」黃瀨將青峰的袖口越捉越緊，像要用手指頭扭出麻花捲。「嗝！」接在句子後面，他又不小心打了個嗝，表情努力維持鎮定，早知道剛剛別吃那麼多食物，緊要關頭的打嗝像話嗎。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跟屁蟲嗎？」

　　青峰嫌棄地說，然後拖著黃瀨繼續慢慢走。

　　「我不是跟屁蟲，我只是…」

　　「只是？」

　　黃瀨愣了。他是為什麼追著青峰到這兒來？因為想贏過青峰，知道青峰繼續打著籃球的他想著來到這裡宣戰，然後接著在不久後的高中球場上能再次見面，從隊友變成對手，想贏過青峰、想超越青峰，這般念頭強烈在腦內發芽壯大，可黃瀨卻從未想過『為什麼？』。

　　「黃瀨？」青峰的臉湊到黃瀨面前，滿臉疑惑。

　　「嗝。」又打嗝了，該死。

　　「好臭啊，你都吃了些什麼。」青峰皺起眉。

　　「我、我只是想…」黃瀨又抓住青峰想揮開他的手，「我想跟你一起打球…小青峰，我想跟你在球場上一而再地分出勝負…因為我喜歡跟你一起打籃球。」他睜著圓圓杏眼，理所當然說著。

　　「那又怎樣，已經沒有人能贏得過我了。」

　　「不可能！」黃瀨音量大了起來。「小青峰你別太臭美了！你就等著看吧！嗝、我一定、一定會贏過你！」

　　黃瀨的聲音迴盪在無人街道，可能還有一點回聲，青峰楞楞看著他做不出任何反應，正當黃瀨覺得有點尷尬的時候，他又不小心快打嗝了。　　

　　「咳、小、小青峰你也說點什麼…唔？」

　　青峰大輝稍微傾身，兩雙唇瓣恰恰好地服貼著，過了幾秒的大腦當機，黃瀨涼太才意識到自己被吻了。這…這該怎麼辦？自己剛剛吃了好多肉，豬肉魚肉什麼都有，味道可重了，他緊緊閉起眼皮緊閉雙唇，怕青峰想吻得更深入，事實上他想多了。青峰只是親了一下，黃瀨怯怯睜開眼，滿臉不可思議看著突然親他的人。

　　「橘子味的。」青峰說。

　　「還好還好…」黃瀨鬆口氣。「啊！不是！小青峰你是不是想躲開話題！」他追上不知何時已經離他幾步遠的青峰，才意識到兩個人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已經到了車站口。

　　「你很煩！」

　　「小青峰所以你還打不打球…」

　　青峰站在手扶梯口停了下來，轉了下腳步面對身後的黃瀨。

　　他說：「我打不打球，跟你打不打球沒有關係。」語畢，他轉身踏上手扶梯，留下目送他背影逐漸降下直到離開視線的黃瀨。

　　「不打嗝了。」黃瀨喃喃自語。

　　是被突如其來的吻嚇的，還是被青峰的話嚇得止嗝，過了好幾年他仍然不清楚哪邊成分多一些。

－ＴＢ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