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行宇宙

　　 奇蹟是可遇不可求的，有的人窮極一生都等不到一個奇蹟。
　　對黃瀨涼太而言，他的生活充斥著別人眼裡的奇蹟，「人生勝利組」就是專門套用在像他這樣的男孩身上。
　　大家都說首抽很重要，他幸運的分配到和樂融融的家庭，更有一副令人稱羨的好皮相，最得天獨厚的——他還是個天才。
　　無論什麼都能立馬透過模仿學會的天賦，讓他一路走來臭屁得不得了，路上橫著走也沒人會吭一聲。
　　唯獨籃球。
　　沒錯，就是那顆可惡又可愛的籃球，直接砸向他的腦袋，連帶整個人都開始不對勁。
　　黃瀨涼太愛上了籃球，被虐得怎麼輸也都不願放棄。
　　唯有這個世界能帶給他挑戰，唯有籃球，是可以帶著熱情持續下去。
　　以及，將那個改變他命運的不規則投球砸向他的那個人。
　　青峰大輝。
　　黃瀨涼太不可自拔的深陷其中。

　　又是這樣的深夜，星星掛在夜空寥寥無幾閃爍，黃瀨拎著整包零食站在青峰的公寓門口。
　　黃瀨在高三最後一場賽事，同時卸下了海常隊長的重責大任。這段日子令他打磨掉許多脾氣，成天和籃球、比賽、隊友和敵手為伍，頭髮是越剪越短，久而久之已經回不去當年稍長的長度。
　　失去規律的校隊生活，一時之間像找不到依靠，跟隨著學校安排的流程跟許多大學球探會面，海常在全國大賽雖未得到冠軍，但三年來的成長曲線相當可觀，許多大學終於注意到了黃瀨，國二才開始打球的他走得一路顛簸，最終還是被看見的，這點令他欣慰，他的籃球壽命還能再延長，已經是求之不得。
　　他微微蹲著揉揉膝蓋，這陣子鬆懈下來之後以前的舊傷都紛紛跑出來打招呼，雖不致造成多大影響，但就像卡在指縫的小碎屑，搔得人不自在。
　　他又想起了青峰大輝。
　　小青峰也跟我一樣嗎？
　　那傢伙在離開球隊後，又會有什麼樣的改變呢？　　
　　大賽過後奇蹟的世代更常相約出來打街藍，但地域關係也經常沒辦法全員到齊。有的時候黃瀨一忙起來便錯過了去東京打球的機會，搞得他經常在群組裡哀號，東京那夥人總是不堪其擾。
　　直到某次，他走出海常校門口，看見了青峰大輝。
　　黃瀨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然後捏捏自己的臉頰。
　　竟然是那個！青峰！大輝！
　　黃瀨記得當時自己嚇得不清，而後青峰說自己會來到神奈川的理由是想找黃瀨一對一，他到現在仍然不記得那場街藍他是怎麼投球的，至今仍覺得像是一場夢，青峰大輝跑到神奈川只為了跟自己打球什麼的，怎麼可能！？
　　他們關係在那之後又更好了起來。
　　不是說原本不好，而是更為親近了。似乎有著只有兩人才能連結到的默契，關於籃球，關於執著、命運及緣分。青峰有的時候說話特別有意思，在這樣的年紀顯得中二，但又不算是廢話，滿嘴道理可黃瀨卻能明白他的意義。
　　黃瀨變得更常發訊息給青峰，在以前，青峰更常是不讀不回的那方，甚至有時會會變成桐皇隊員或桃井代為回覆，黃瀨早已習慣。但就如前述，青峰近來總是在刷新黃瀨對他的印象，他變得更常回覆黃瀨發去的無意義廢話，還學會了發表情符號。
　　那明明是我的專利！
　　黃瀨有時會氣餒地想。
　　但這也代表小青峰想好好跟我交朋友吧？
　　
　　他們有時會單獨約出門，打球或者不打球，吃飯逛運動用品店，青峰也意外地會陪黃瀨看電影逛服飾店。
　　就像是好哥兒們那樣。　　
　　在將近畢業時，青峰從家裡搬出來，租了在大學附近的套房。
　　因此今天，黃瀨打著慶祝入住的名義跑來湊熱鬧。

　　「黃瀨，久等了。」
　　青峰步出電梯，朝黃瀨打招呼。
　　「不久不久，這算是等過最短的一次了。」
　　「找死啊！？」青峰抬腳踢了下黃瀨的屁股。
　　黃瀨哭喪著臉跟在青峰後頭，進了套房後，地板全是零散的紙箱，今日才剛入住，還有很多東西沒整理好，能看見的只有已經鋪好的床墊，其餘都還在等著歸位。
　　「要幫忙整理嗎？會不會打擾到你了？」黃瀨問。
　　「要當免費義工當然很樂意囉。」
　　「嘿嘿...小青峰...」黃瀨一陣壞笑，讓青峰渾身不對勁。「我會幫你好好整理的，在那之前我可帶了好東西來......」
　　青峰瞄了眼黃瀨手上提的袋子，那個重度那個包裹住的形狀...該不會是......
　　「該不會是......」青峰既期待又害怕受傷害的吞了吞口水。
　　黃瀨賊笑著從袋裡拿出兩罐尚且冰涼的飲品，青峰一看就知道是什麼。　　
　　「喂你這傢伙......你怎麼看都不像20歲吧？」
　　「今晚的我們就是20歲。」黃瀨朝不安的青峰眨眨眼，頗有拖人下水的壞小孩氣勢。

　　黃瀨帶的東西其實在真正的成人眼裡根本不算酒，姑且稱得上是酒精飲料，但對他們而言已有了偷嚐禁果的快感。被高中部活囚禁已久的他們，好像才正要開始小男孩的日常青春，與以往成日揮灑汗水不同，他們還能單獨的在深夜坐在地板上一起偷偷喝酒。
　　黃瀨覺得這將會是難以忘懷的回憶，不知為何，他就是這麼覺得，嘴裡的水果酒滋味肯定在日後變成無法取代的味道。
　　「小青峰。」黃瀨很快的吧手上的酒精飲料喝完，青峰則是皺著眉頭似乎難以下嚥，他覺得這樣的對方有那麼點可愛，覺得自己能在這種時候坐在青峰身邊，就好像自己是對方特別的存在一樣。「你以後肯定三杯就倒，不，一杯就倒。」
　　「我最不想被你這樣說。」
　　「小青峰。」黃瀨起了個壞念頭。「可以問你最喜歡誰嗎？」
　　「小麻衣。」
　　黃瀨吃吃笑了起來，聽說人經常酒後真言，青峰雖還未到那種地步，但總感覺好像思考速度變慢了。
　　「你該不會搬進來第一件事就是藏好小麻衣寫真集吧？」
　　「那是當然的！」青峰一口氣乾掉飲料，接著拆開零食包裝啃起洋芋片，等會兒他得喝點水，酒精飲料完全不符合胃口，這種事怎能對黃瀨說，太丟人了。
　　「不過小麻衣現在不用藏起來了，我光明正大擺在書櫃上。」他補充。
　　「喔？那有什麼是需要藏起來的？」
　　「廢話，當然是你的......，咳，當然是...」
　　「當然是？？？」
　　「不是說要當免費義工嗎？」青峰生硬的轉換話題，黃瀨豈能錯過機會。
　　「小青峰，你剛剛說我的什麼？」
　　「我沒說。」
　　「你說了。」
　　「我本來是想說，你什麼時候要開始幫我整理房間。」
　　一向好騙的黃瀨看似罷手，青峰鬆了一口氣。
　　「小青峰你剛剛鬆了一口氣對吧？」
　　靠！黃瀨今天為什麼這麼難打發！
　　青峰緊張得手汗都要冒出來，眼神閃爍躲避著黃瀨逼近的身體。
　　「你該不會...藏了我的寫真集吧？」
　　「哈，怎麼可能。」
　　「小青峰，你說出來吧，我最近很能接受這種的，我不介意。」黃瀨很是同理心的點點頭。「誰的家裡都忍不住有個一兩本我的雜誌或寫真集，這很正常。」
　　「......。」
　　「說吧，我看看你買了些什麼，搞不好能簽個名？」
　　青峰聳下臉，看見黃瀨這副跩模樣突然感到非常後悔。最後他還是滿臉尷尬拿出放在床底的一箱寫真集跟雜誌，全都是黃瀨封面。
　　「都是之前的了，畢竟你後來不太拍攝，運動雜誌出現的也都有了。」
　　「小青峰......」黃瀨認真地翻箱檢閱。「這真是太感動了！」
　　「黃瀨......」
　　青峰像洩氣皮球攤在黃瀨面前，他幾乎無地自容，或許誰都無法理解眼前的狀況，但確實，他是看著黃瀨很久很久的。
　　打從很久以前開始，久到自己都忘了，回過神來，已經離黃瀨好近好近。
　　不過青峰是知道的，黃瀨涼太是個喜怒哀樂都會大肆宣揚的人－－所有人都這麼覺得。導致會讓人有種跟他是好親友的錯覺，也會有種好像自己才是最了解對方的人的錯覺。
　　黃瀨就像是運行在最閃耀的那道軌跡上毫無猶豫的筆直走著，但有個理論是這樣，有光明必有黑暗，有多亮眼反之就有多漆黑。
　　青峰事到如今都覺得自己並不被對方當成知心好友，但他找不著原因。
　　也可能...是他從沒把黃瀨當朋友看待吧。
　　「黃瀨，我這樣，如果你不喜歡，今天可以直接離開沒關係。」青峰難得的放軟身段，黃瀨這才開始覺得事態不對勁。
　　他的心臟開始不聽使喚，指尖無來由發麻，從青峰嘴裡說出的話又再一次嚇著了他。
　　「雖然很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坦承。」青峰說著，黃瀨耳裡卻轟隆隆。
　　
　　「我是喜歡你的，不是朋友那種。」

           ——我是喜歡你的。

　　青峰大輝這麼說了。
　　黃瀨涼太想著，這次他有聽清楚青峰說的話嗎？
　　大腦停止運轉，黃瀨走在穩定前行的軌道上，又再一次被青峰打歪了曲線。
　　他有點不知所措的搔著短髮，明明面對過無數告白，也拒絕過不少次，期間更不乏來自同性的傾慕，要說他是個拒絕告白的高手，那絕對實至名歸。
　　因為他早已...早已把一切都交給了籃球。
　　「小青峰......」黃瀨緩緩問：「你是gay嗎？」
　　「不是。」青峰認真答道。「因為是你......，因為是你呀......。」
　　青峰此刻在黃瀨面前服輸。
　　他想像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喜歡一個人的時候要壓抑著不說出口，對他而言意外的能辦到，可他就是想傳達給對方呀，哪怕黃瀨不接受，他也不覺得他們無法回復到原本的關係，如果回不去，那他可以退出對方的生活。說來自私，更可怕的是，青峰意識到自己是多麼喜歡黃瀨，他早已沒了面子，等著黃瀨立下宣判。

　　你好狡猾啊。黃瀨說。
　　我是那麼地想靠近你。

　　互相出櫃絕對不會是哥倆好會做的事。當晚的青峰和黃瀨未滿20歲，偷偷窩在小套房喝酒精飲料，尷尬地一起替青峰整頓房間，最後累得倒在一起睡覺。
　　他們也終於領悟到，現在的他們距離日式清酒還差得遠，以及世界上沒有憧憬和羈絆等於純友誼這件事，至少現在是如此。
　　等到醒來之時，黃瀨會凝視著日光灑落在青峰的側顏，他想偷偷在他的臉上留下一吻。
　　宣告這個改變他命運的男人正是他生命中不可多得的奇蹟。

ｆｉ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