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行宇宙

他又忘記了，多虧這糟糕的記性。

眼前熟悉的白色鐵門，甚至那電子鎖，都能馬上按下密碼進門。

他又再一次出現在青峰大輝的家門口了。

明明說了再見的，卻又不自主的走到這裡來。

「你來幹嘛。」平淡的口氣在開門之後，青峰大輝盯著低頭的黃瀨涼太。「就站在這裡數腳趾頭？」

「……白痴，穿著鞋子怎麼數。」

「是哦。」青峰伸出手，把黃瀨拉進門。「那就脫鞋吧。」

黃瀨涼太，是個不懂得什麼叫「再見」的笨蛋。

他總是在道別。

他對著他的憧憬說再見。

他對著他的擁抱說再見。

選擇不去看那張充滿惋惜和懊悔的臉，深怕對方在自己臉上找到一樣的表情。

青峰大輝大部分時候沉默不語，他覺得他無法決定黃瀨想做的事，包括離開自己。他無法猜測黃瀨會不會回來，一旦黃瀨想離開，那絕對是走遍全世界都不會被找到的，青峰就是太清楚，最後變成撒手不管。

「所以，要分享這幾個月去哪了嗎？」青峰拿出冰箱的冷水裝杯，藉此填補微妙的尷尬。

他們算是有著名義上的關係，卻又忽遠忽近，好像黃瀨在害怕著什麼，搞得連青峰都經常不安。

一直以來都過得不算穩定，恣意妄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好聽點是珍惜當下，青峰覺得更像是予取予求。

這次黃瀨只給他傳了一則訊息，說是要去很遠的地方工作，再來就是三個月消失無影蹤。

實在是受夠了。

青峰想著，就算自己再怎麼放任，也該到了穩定的時候了，他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方法能讓黃瀨定下來不要再離開。

黃瀨從他的背後環抱上來，青峰背後緊貼著黃瀨的體溫，心跳還快得不得了。

「喂，你剛剛跑百米過來嗎？心臟跳的好快啊。」

「小青峰你不也是嗎？」黃瀨的手掌撫上青峰的胸口，心臟的位置。「為什麼？因為見到我了嗎？」

「因為見到我了，所以心臟才跳那麼快嗎？」他繼續在青峰的身上撫摸，抱得更緊。青峰的手指頭貼在玻璃杯上，被冰水凍得冰涼。

黃瀨涼太是喜歡自作孽的傢伙，他要一遍又一遍將兩人的情感揉合然後搗碎，一次又一次體認到沒有青峰大輝就不行。

他學不會教訓，仍想陷入如同深淵的輪迴。

身上的衣物褪去，他像離不開水的魚一般急需被青峰包圍，因為要是再離開一步，就怕活不了了。

他們後來連杯水都沒喝上，黃瀨就先封住青峰的嘴，事態毫無疑問往這方面發展了。

「小青峰……快點……」

黃瀨有點氣惱的催促著，而青峰只是不厭其煩的吻著他的整張臉，額頭、眼睛、鼻子、臉頰、嘴巴、下巴、耳朵。黃瀨覺得自己進退兩難，難堪的被青峰玩弄於手掌心。該死的青峰大輝，磨磨蹭蹭的——他這麼心想，也咒罵著，卻表現不出任何討厭之處，他愛死了。

青峰繼續進攻其他部位，就是沒想脫光黃瀨，他抬起修長的腿，親吻腳跟、小腿，拉起一部分褲腳，最後褲子被黃瀨自己脫了，青峰還在嚐他大腿的味道。

黃瀨早已硬得難耐。「夠了……小青峰……」他用腳掌去抵著青峰內褲底下的勃起，然後用趾頭扯開布料，當然，青峰渾身都是黃瀨幫忙脫的。

青峰總算願意埋進黃瀨的身體裡了，在那之前又給了一次深長的吻，用冰冷的手指頭觸摸發燙的身軀，他用行動告誡黃瀨再也不要不告而別了。

如果想說再見，那就說，不要捨不得然後自個兒離開。

既然說了再見，那就再也不要出現，不要降低這個詞代表的意義。

「喂，你還走不走。」

黃瀨抓著青峰的背，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他想說他好狡猾，狡猾得不得了。

「……怎麼走得了……不、不走了……」

這般惡習已無法追溯源頭，關於他總是戒不掉青峰大輝的惡習。

好久以前，黃瀨會在結束街籃之後悄悄朝青峰靠近，然後兩個人再趁人不注意偷偷脫隊跑去溜達。黃瀨帶著青峰走在澀谷街頭，他遊走在街道小巷跟呼吸一樣簡單，接著在某處大樓停下來，黃瀨指著上頭的廣告看板，在澀谷這種充斥霓虹燈牌的黃金地段，雖然只是冰山一角，但也顯得有頭有面了。

「你覺得怎麼樣？」

「好不像你。」青峰據實以報。

「是嗎。」黃瀨雙手環胸。「搞不好我會越來越不像我自己，像這樣的廣告牌也會越換越大個。」

「好大的口氣啊。」

「不是不可能吧。」

「反正你怎麼樣都好，本人在身邊不就好了？」

青峰說得一派自然，他的口氣在黃瀨耳裡聽來，就好像待在彼此身邊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怎麼樣都好，我會一直在你身邊，而我也是。

「你什麼意思？」黃瀨低頭，不想讓青峰注意到他突如其來的難為情。

「什麼什麼意思？」青峰認真的看著那塊廣告牌——旁邊那個女模特內衣廣告。

「算了。」黃瀨絲毫未察覺的自顧自苦惱，最後他拉著青峰一起去車站坐電車。

青峰決定回家馬上找出那位女模的名字跟粉絲專頁追蹤。再沒多久他就要先下車了，發現身邊的黃瀨好像睡著了，黃瀨閉著眼睛，呼吸平穩，少有的安靜。

青峰伸出手指頭抵著他的額頭，然後再觸碰鼻尖，嘴唇，下巴，黃瀨一動也不動。

「喂黃瀨，我先走了哦。」

黃瀨睜開眼，車門關閉前，他看見青峰的身影，捕捉到那最後的藏青短髮。

他摸摸自己剛被粗糙指尖觸摸過的嘴唇。

他說不出口再見。

黃瀨涼太開始發現自己捨不得和青峰大輝分開。 

那麼久以前就發現了。

黃瀨不喜歡青峰逗留在他的住處，總是在過夜之後把對方的一切趕得一乾二淨，人跟物都清空，就怕有個萬一，就那麼萬一，當青峰不在了，他看見那些東西會從此一蹶不振。

他才不想讓青峰左右他的人生。

有次青峰忘了帶走牙刷，黃瀨每天早上都盯著那支牙刷，盯到最後，他撥了電話喊青峰過來自己帶走，但青峰懶得去，就在他差點丟掉的時候，門鈴就響了。

青峰帶著更多衣物來，打算住個一禮拜。黃瀨氣瘋了，他都說了不喜歡。

「真的嗎？」青峰用拇指抬起黃瀨的下巴，眼神無處可逃。「你真的不喜歡我嗎？」

黃瀨涼太就是這麼被逼著告白的。

而青峰大輝就是這麼強行把他給定了下來。

從此之後，黃瀨想避開青峰都難。原本只是牙刷，現在變成衣服、褲子、內褲、毛巾，還有吃亂的零食跟流理台成堆的碗盤。

青峰的存在感太過於強烈，只要他一轉身就會跌入懷抱，只要他傾身就能吻到他的唇。黃瀨越來越依賴青峰了，這不是什麼好現象。

所以黃瀨開始以工作為藉口不常回家，起初青峰的焦慮讓他既滿意又煩躁。

久了之後，青峰也厭倦這種拉扯，有時候他索性就回到原本住處繼續自己的生活。

黃瀨當然不滿意這樣的青峰，卻又說不出口為什麼，所以就會走到青峰的門口按下門鈴。

一次又一次。荒唐又神經病的，就又糾纏在一起。

「黃瀨，我已經把這裡退租了。」青峰抱著黃瀨大口呼吸，腳掌蹭著他的腳趾，然後交纏。「月底過後就沒地方住了。」

黃瀨的鼻頭還紅通通的，倦意覆蓋住思緒，青峰的體溫就像那份溫柔要灼傷了他。

「小青峰也總是在逼迫我呢……」

「等你做決定太久了。」

「覺得我很討厭嗎？總是這樣離開你。」

「不討厭。」青峰抱緊了黃瀨。「很想討厭，可是做不到，所以想盡辦法拖住你。」

用了很多拙劣的辦法，沒有計畫的，露出很多手腳的，不計一切留在你的視線裡。

「為什麼？」

「要我說幾次，因為喜歡你啊。」

「我也喜歡小青峰，可是你好像也沒說過幾次啊？」

「……」的確，青峰很少說過什麼喜歡之類的話。

「那為什麼喜歡？」

青峰伸出手指頭，仍然是冰冷冷，好像溫度一直都很低，黃瀨不自主瞇上眼，冰涼的觸感一路從頭頂、額頭，滑到嘴唇，最後被柔軟給覆蓋。

「我也不知道……喜歡就喜歡吧。」

青峰這麼回答，然後捏了捏黃瀨的臉頰。

這是一個關於黃瀨涼太是怎麼放棄年少不羈無謂煩惱的故事。他就這麼再也不鬧脾氣一般的消失了，青峰大輝像施了神奇魔法，這麼親親那裡捏捏，那些不安和無謂的可笑彆扭就這麼消失了。

這下是真的，和不成熟說再見了。

「我喜歡你的這種地方哦，小青峰。」

「是是，我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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