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隨意的短打。

 

 

紅色瘟疫消滅你,因你教我你的語言。

 

 

  這是這附近最熱鬧的城鎮了,方圓五十公里內僅有五條街道範圍的住戶,其餘全是一片荒蕪,赤井秀一將租來的吉普車停在旅店空地,那是他在前一個停泊城市租借的,除了這輛車他還能有另一項選擇--駕著即將成年的棕色駿馬來一趟公路之旅,坐在顛簸的馬背上噠噠穿山越嶺聽來似乎不錯,可赤井身上背著的行囊恐怕會讓那匹馬吃盡苦頭,況且比起傾聽四周大自然的聲響,他更樂意駕著空調壞掉的老車,開啟無法轉台的收音機,一路踩著油門前行。

  赤井在尚且能稱為旅店的臥房浴室內仔細清理過身體。

  這一切已經是最好的安排了。

  FBI指派他到這座高峰山腳下落腳,前兩日他花了點時間全副裝備登上高岳,渾身用枝葉塵土做了偽裝,剿滅了一處小型軍武工廠,人數六人,已收到上級一槍斃命准許。

  詹姆斯在幾千公里外的首都和他指揮連線,小隊成員大概在遙遠的城鎮享受異國風情吧,赤井說這點事他一個人來就行了,讓其他人都放鬆去,原本就不需要帶上這麼多人的,反而容易讓敵方起了疑心。

  他無視了茱蒂的欲言又止,對方終究在交出敵方分析資料後放手妥協。

  身為狙擊手的他不是第一次結束掉某人的生命,以後或許還有更多更多次。

  甫完成了射擊任務,赤井走進了那處軍武基地,邊蒐集可用情報邊確認是否仍有殘黨,他能聽見無線耳機裡來自他的上司的讚嘆,也聽得出來那聲音裡的顫抖或許也有那麼一絲絲恐懼的成分。

  赤井秀一的宿命與躺在地上那些屍體某種程度上可以相連,他們都是必須拿著武器鞭笞敵人的那方。

  他裸著上身披著薄薄被單,靠在狹窄床板的靠背上,微弱的燈光引來些許蟲子聚集,已將近日昇。他剛敲下最後一個單字結束暫時的回報,交代完所有後續事宜,他撐著眼皮子朝沒有遮蔽的窗戶看,連日來,赤井覺得這地方還算不錯,那顆逐漸高攀空中的圓球有著鮮見的清澈白金光圈,說來可笑,世界上的太陽全都是同一顆,可人類卻會因為時與地、空氣、水和折射,將之作為區隔。  

  赤井閉上眼,昏昏欲睡,他回想著上次登山做任務時的險峻,那時正值暴風雪,他渾身披了像北極熊一般的衣物埋伏在雪地中,耳機裡對他下指令的人不是詹姆斯,也不是其他FBI上司,而是臨危受命前來和他執行任務的降谷零。

 

  「你就這麼聽我一個狙擊門外漢的話?」

  「你受過我的指導,不算白手。」

  自信得令人火大。降谷零的眼神那麼說了。

 

  就更客觀的層面而言,降谷零才是那個自信得令人火大的角色。可能那是赤井腦海裡第一個浮現最熱愛烈日的人,因此在看見陽光時總會想起對方。

  若非形容,那是一個堂而皇之,正大光明編織進他生命裡的潔白靈魂。

 

  赤井秀一在扣下板機前問了降谷零看見什麼。

  「.......雪。」

  赤井想像得到降谷窩在急難木屋裡對著無線電盯著望遠鏡翻白眼的情況。

  「看得見我的位置嗎?」

  「廢話。」

  「那請你暫時放下望遠鏡觀測。」

  「說什麼啊?」

  「時間來不及了,聽我的。」

 

  砰--!

 

  槍響貫徹雪山山頭。

  赤井不曉得降谷有沒有看見了。他想對方明白這項要求的用意--赤井不想讓降谷看見自己成為劊子手的那刻--無論這項行為他是多麼熟稔,尤其在降谷面前,赤井仍想丟人的冀望他能擁有一點空間,子彈背後所要付出的代價以及赤裸不勘一擊的生命,在那裡,他希望只有自己存在。

 

 

  在降谷零的記憶中,他從未親眼見過對方擊落哪個目標。他見過那雙長滿槍繭的手赤手空拳,曲起關節一拳拳揍爛了誰的臉,赤井的子彈也不曾在他面前了結過誰的生命。

  但他很清楚這是一直都在發生的事。

  每當赤井架好槍托,預備射擊,就會叫降谷別開視線,活像個在喜歡的人面前想保持什麼個形象的青春期男孩,在與赤井長期相處看來,降谷多少可以預測出對方的心思,當然是赤井對他沒有保留的那部分,其餘的降谷無法也不會特意干涉。

  那個總是游刃有餘、好像光憑某種不知從何得來的自負心就能洞悉一切的赤井秀一,似乎也總有機可趁。

  他把屬於自身最殘忍的那部分留給了自己。

  其他時候赤井大部分都樂於和降谷分享一切,包括難以言說的過往以及並不是什麼事他都能迎刃而解。

 

  降谷有時候聽著聽著就笑了,赤井問他笑什麼,他會瞇起難得柔和的目光說:「到底哪個蠢蛋會帶著那麼大把槍走來走去,敵人被你嚇跑啦。」

  「大概是那個20歲連FBI總部都只去過幾次的菜鳥吧。」赤井從降谷的脖子一路撫上臉頰。

  「那請問當年的菜鳥先生,現在槍法有比較進步了嗎?」

  降谷蹭蹭赤井的掌心,棉被底下疊在一起的兩雙腿摩擦著。

  「.......剛剛的進度報告,滿意嗎?」赤井望著那雙別有意味的紫灰色眼眸,漂亮雙眼的主人不滿意的搖搖頭當作答覆。「那我就再向你報告一次現況,嗯?」

 

  工作夥伴之間的私下情誼越了界限,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產生的化學變質了,前額葉皮層決定了彼此深耕在心裡的強烈印象,成為揮之不去的定格畫面,某種原本該稱之為負面的激素在很短的時間內轉變成為濃厚的多巴胺佔據大腦,腎上腺素也不聽使喚,在各種衝擊之下融合成了複雜的情緒,身體的生理反應是最能解釋一切的方式。

  這樣的關係能維持多久沒有人說得清,他們每次上床都毫無保留,傾訴著一切無法說出口、無法成句的情感。沒有一個人可以篤定的斷言這就是愛情,他們沒有承諾、沒有完全的信任,更無法完全交付自己給對方。

  降谷零知道,他無法控制的漸漸了解關於赤井秀一的一切,就好比一場腥風血雨的戰爭中被對方插旗佔領,他的血液裡寫滿了投降,卻不願心甘情願臣服。

  不久後,烏丸的清掃進度已經進入收尾,赤井被調離日本,降谷不知道他去了哪,但總會得到對方報平安的消息,不具名的空白信件偶爾會送到他公安部的辦公桌上,降谷就會知道對方還活著。

  這已經是最好的安排了。

  降谷想。

  他們能活在這世上,滿腔熱血捍衛著心中所屬,已經是最好不過的了。

  

  大約是經過幾次季節更迭,公安從FBI那收到了情報,雖然只是小規模軍武製造場所,但赤井秀一一個人單打獨鬥就殲滅掉整個組織的事傳回日本後,引起了一陣波瀾。

  降谷聽到消息時已經是翌日早晨,情報送達的當天他還在跟某個黑社會進行臥底暗箱交易,那是他埋了許久的線,就在近日終於能一網打盡,費了不少心思。

  回到廳裡收到赤井的消息,降谷抖了抖身上滿是灰塵的黑色飛行外套,上頭沾染的廉價菸酒味令他作嘔,便吩咐下屬拿去扔了。

  噢,赤井那傢伙,還活著啊。

  他扯了扯嘴角笑道。

  

  

  世界上的太陽全都是同一顆,可人類卻會因為時與地、空氣、水和折射,將之作為區隔。

  赤井秀一俗濫的用那顆已經被侵略得一蹋糊塗的心臟想著,論物理生理心理也好,哪個層面來看,降谷零是他見過最耀眼的太陽。

 

  他背著狙擊槍走過很多地方,讓無數鮮紅色血泊襯在他的子彈底下,也看過不少次日出。赤井曾經聽降谷說過,沒有一個地方能勝過他心愛國度的日出,黑夜過後的黎明照耀在充滿疲憊的身上,會格外體認到自己的渺小,看看這個世界與國家是用如此美麗的景色回報自己,想到這,再多的犧牲都會轉化為助力成為前行動力,而降谷零用莊嚴來形容那道景象。

  降谷零從未對赤井秀一隱藏過任何關於他殘忍又自私的一面。

  他能得到他想要的,也能圓融的處理帶來的麻煩,令人像吃了虧但實際上卻是獲益,很不是滋味。

  降谷零就像刺進他心臟的一把利刃,上頭沾滿了蜜糖,又黏又膩。

 

  如果沒估錯時間,那對方大概已經收到自己寄過去的信件了。

  赤井每隔一段時間都會讓降谷知道自己的消息。

  通常會是一紙不具名的信,這對他們的身分來說已經是最低限度的交流了。

  回程時候,赤井身上的行囊又變得沉重一些,他帶了幾個能及時帶走的情資回去,其他同仁已經趕到現場處理善後,而他連招呼都不打就先行離去。

  回到城裡與詹姆斯接頭卸下大部分行李之後,他緊接著踏上了另一趟旅程,搭了幾次火車,在陸地上輾轉換了幾種交通工具終於到了當地機場,他在空中睡睡醒醒幾次,職業病使然,赤井很少有機會能好好在飛機上補眠。

 

  跨越了一次換日線,赤井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那被稱之為莊嚴的日出。   

    這肯定是最好的安排。

  

  「我想我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哼?說吧。」

  「你是構成我生命語言的基底,每個字句都離不開你。」

  「要不要去檢查你的DNA是不是哪裡出錯了?」

  

  我健康得很。赤井無辜的說。

  「倒是你,這是怎麼回事?」赤井抓著降谷在他身上晃來晃去的腰,對方似乎有點生疏,動作顯得有點笨拙。

  「你都特地送禮來了,我怎能不好好收下?」

  降谷扯了扯自己的襯衫領帶,今天打的結怎麼會解也解不開,赤井伸出手替他鬆開了領帶。

  「你很緊張?」他問。

  降谷沒有回答,他面無表情的坐在赤井身上一顆一顆解開鈕扣,褪下內搭背心,直到全身一絲不掛。

  「不要臉的人是你。」他笑著說。「雖然就幾個字,這還是你第一次寫了帶字的信來。」

  「所以很稀奇?我許的願都會實現?」赤井湊上前,親吻降谷胸前肌膚,鼻息之間久違地充滿對方的氣息,他好像又沉溺其中了。

  「那你也得實現我的願望才行。」

  「是什麼?」

 

  等不到回答,滾燙的吻落在唇上,降谷零焦急又匆忙的在赤井的嘴唇、鼻尖、眼角尋求著關於這個人活生生的一切。

  赤井撥開降谷的瀏海,乾燥的嘴烙印一吻在上頭,顯得莊重又好笑,降谷笑著笑著翻身躺倒床上形成大字形,他要赤井也要脫光衣服,這樣才公平,赤井慢條斯理照辦,因為他捨不得中間的空白時光吻不到降谷。

  動作實在太過艱難,降谷一邊和他接吻邊幫忙卸下赤井身上衣物,赤井咬著降谷的下巴,用牙印測量厚度,再來是頸脖、耳後,在喉結烙下紅印,他抓起降谷的雙手擱到對方頭頂時食髓知味的從腋下一路舔吻到掌心處。

  兩副身軀就如同以往的每一次,用著最強效的毒藥注入彼此身體,可這次赤井卻找到的形容詞句,這讓降谷零無所適從,赤井秀一本來就很會說話,要是將那最致命的武器瞄準了自己,言語是最致命的利刃,他沒有把握能死裡逃生。

 

  「我能達成你什麼願望?」

  赤井享受著得來不易的甜美,貪得無厭從降谷身上汲取更多更多。

  「--。」

  降谷咬著赤井耳朵斷斷續續吐著氣說。

  

  把你的脆弱都給我。

 

 

  至於赤井在信上寫了什麼。

  「零,這是國王的睡衣,請穿好等我。」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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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joy8588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