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裡,他就著車外路燈白光點了根菸,白光下照耀著漆黑一身的他與一點朱光,世界彷彿剩下沉默的白紅黑色調,煙霧靜悄悄摩娑著暗夜,神不知鬼不覺要奪走氧氣。

  萊伊駕著普通國產廂型車在警視廳外的停車格裡,身為一名算是敏感身分的人,午夜子時從頭到腳被黑色給埋沒的人站在路燈下抽菸的模樣實屬可疑,警視廳外管理室人員,看上去像正值大夜班的菜鳥警員,不時帶著緊張的目光往這邊瞧。萊伊保持了段安全距離,他能清楚看見側門動向,又不至於招致麻煩。

  在燃燒了將近半根菸的時間,他等待的人出現了。

  「走吧,跟著前面那輛車。」

  波本坐上副駕駛座,對著不繫安全帶便直接發動引擎的萊伊嗤之以鼻。

  他們一路上沒有過多交談,萊伊緊跟著從警視廳停車場開出的那輛小型車,一路尾隨穿越靜謐街道,繞了幾個彎,上了高速公路,最後他們開進了工業區裡的待開發地。過程中他瞥過波本幾眼,對方直盯著前方,表情仍然沒什麼特別的起伏;在大部分時候,波本是屬於自信又城府很深的那類人,經過不短的觀察,萊伊可以確信一件事--那就是波本對他有著極大的敵意,且理由並非無跡可尋,萊伊本身也看不慣波本,而這樣的情緒他們從未說破過,各自也心知肚明。

  諷刺的是,在少數的任務合作中,他不得不承認,波本處事起來是相性與他最合的那位。絲毫不拖泥帶水,多餘的事絕對不做,又能收拾得一乾二淨,是組織裡辦事效率數一數二的人等,這令萊伊更加堤防波本。

  「怎麼,第一次釣到個小警視,讓你緊張了嗎?」萊伊轉著方向盤,左拐,四周建築物越來越少,視野變得寬闊許多。

  「不是第一次。」 

  「嚯--看來你在警視廳也安插了自己的老鼠?」

  「那也得是隻值得被捉去實驗的白老鼠啊。」

  「真殘忍哪。」

  「彼此彼此。」

  如果是平時的波本,在這樣兩人獨處的絕佳時刻,肯定會想辦法套自己話。而現在的他看上去慵懶懶,似乎被別的事帶走了思緒,並不遵循著萊伊腦中波本應該屬於的樣子,而事實上,波本從來就一直在打破萊伊對他的既定印象。此刻的波本,側臉傾向窗外若有所思,心底估計在盤算不打算說出口的事,只要波本想隱瞞,那就代表世界上不會有人知道這項秘密了;反之,不論什麼方法,他都能讓你徹底明白他的意圖,好比現在,波本顯然地要萊伊閉嘴。

  他們隨著小型車停在一棟建築物旁,看上去已經是無人管制的大樓,周圍一片陰暗,夜幕壟降下沉沉的壓力,唯一的光源來自於兩輛車的車頭燈。

  前方的駕駛下了車,朝這邊的兩人雙手高舉證明沒有攜帶武器,便走進了大樓門口。

  「你是怎麼跟他說的?」

  萊伊看著身穿一身暗色西裝的青年的背影進了樓內,他不急不徐繼續坐在原位,甚至忍不住又想抽菸。

  「給了地址,要他自己過來,我們在後面盯。」波本有點答非所問,萊伊要問的並不是這個,而波本的語氣竟有點不耐煩。

  「好吧。」萊伊明白波本不想多談他是如何取到警視廳內的線人這件事。「我等會兒自己抓時機出動。」

  波本看了萊伊一眼,哼出長長一聲鼻音,便下了車跟在青年後腳踩著乾脆的腳步進入大樓。

  萊伊坐在車內,直視眼前的白色車燈,跟從本心再度點燃今晚的第四支菸,這下又變成單純的三色調了。

  得承認,金色與黑色不相襯;紫羅蘭色也與黑色不相襯;而純淨與混濁,似乎又能巧妙融合。他看著波本,心裡也開始誕生了微小的秘密,與其他的秘密不同,成分偏屬個人私密的部分,但還沒辦法辨別該歸類於那個區塊。他像不經意在商店內偷了幾包口香糖的監守自盜超商店員,小額不構成多大損失,結論來說他終究是犯了竊盜罪,而他能做到無人知曉的地步,永遠不會有人發現這個秘密,他能一遍又一遍在上班時間模擬犯案過程,接著不厭其煩一次次偷走那些小零嘴填充嘴饞。擁有無傷大雅的秘密是種快感與虛實交錯的沉浮,即使要付出代價,也能用一張厚臉皮矇混過去。

  而萊伊並不在乎為這點事該付出什麼代價。

  刺鼻菸草安靜地在燃燒,車內一片霧氣朦朧,他擱下了掛在耳上的竊聽耳機,打開車門。

  「警視廳重案三組組長是吧,真是年輕有為啊,看來你們上司很看好你。」

  警視被縝密地綁在斑駁樑柱上,波本剛從他身上搜出了一枚硬碟。

  他幾乎沒有費太多心力就得到了想要的情資。

  現在要做的是只是確保其隱密性,不外流,以及視情況是否該做到哪種封口程度。

  他先前動用了警察廳的資源,輾轉安排了一連串事件,一手操弄出了個程序工程師資料被竊案,接著警方介入並嚴密戒護案件,組織苦於找不到突破口,於是波本自告奮勇說能有辦法走險棋。目的是為了讓自己在組織內的地位能有個新突破,他已經膠著近一年的時間,近乎毫無所獲狀態下,得不到籌碼的代號成員也遲早會被排除在核心之外。身為情資專家,當然也有一部分是來自於本人所捏造成事實的情報。

  自己造的業果由自己承擔。

  而目前被引來並且孤伶伶綁著的人票警視其實一無所知,純粹只是個公安安排好的替死鬼。

  波本心裡很明白這人回到警視廳之後會得到上級怎麼樣的處分,對方甚至根本不知曉組織的存在,而公安的上頭會使用如何手段善後,波本本人也無暇顧及。

  他沒有多餘的同情心給任何人了。

  「我會記住你的臉,記住這個地方,記住所有線索找到你們……」年輕警視怒瞪著眼前滿臉不善的波本。

  「是嗎。」波本憐憫的目光打量著對方。  

  「好可怕啊,這是想逮捕的意思嗎。」

  「……你們會得到應有的。」

  「懲罰?真老套。」

  「應有的折磨。法律、規矩、社會,會好好審判的。」

  「好吧。」

  波本聳聳肩,接著那位在外頭待機很久的先生進來了,他沒看對方一眼,頷首示意。

  「如何?」萊伊問。

  「你明明都聽到了。」

  早在幾小時前,萊伊早就神不知鬼不覺在波本身上放了竊聽器。

  「就這樣放他回去的話……毫髮無傷,肯定會有不小的壓力下來吧……」萊伊認真的評估。

  年輕的警視先生眼神裡滿是衝勁與希望,雖然嘴上說的沒很多,可心裡肯定已經天真的盤算好接下來會面臨什麼、該如何解決了吧。或許還自以為憑這資歷與年紀能當上重案組組長是出於自己優秀才被提拔上來的。

  「笨蛋嗎。」波本低聲說。

  「哼嗯?」

  「把他弄個半死吧。」

  「波本,他要是挨揍了,回去脫罪就方便了。」

  「萊伊。」波本忽然喊了他。「上次你想要的人跟東西,我會給你準備好。」

  「你都是這樣到處收集把柄作為交換條件的嗎,這傢伙對你來說還有什麼用處?」

  「現在得到把柄的人是你。」

  波本這麼說了,可他一臉不在乎的模樣,對方為警界人士,若不妥善處理,日後肯定麻煩,而波本是不會為自己招惹麻煩的人。萊伊想,他肯定有自己的善後方式。

  「我拿到了也沒有好處,畢竟你心裡不認為這是把柄。」

  「任你處置。」波本攤手,身體靠在一邊樑柱上。「我在這兒觀賞。」

  他們在清晨步出廢棄大樓,萊伊將那位警視揍得半殘,波本則是在一旁沉默不語,看著被他引來的警視先生供出更多情資。不曉得萊伊是否手下留情了,幾乎是避開了要害,不過就結果而言,狀況也不算太好,哀號聲與骨頭折裂的聲音絲毫不讓施暴者減少力道,看得波本都有點不可置信地對萊伊這個人重新思考一遍。

  波本摘下與全身黑不相襯的白手套,蹲在箱型車後抽了一根從萊伊身上摸到的煙。

  就著稀微朦朧的晨暮霧氣,尼古丁攀附在清新空氣中,顯得突兀。紫藍色眼睛盯著從指尖延伸出的末梢小火光瞧,星火燃燒著空氣,變成二氧化碳,吸入,吐出。肺裡被不健康元素纏繞了一遍,就像他整個人已經被黑泥水給填得堵塞。

  「現代人排解鬱悶的招式很沒有創意,不是嗎?」

  萊伊坐到柏油地上,與波本並肩。

  「你沒資格說吧。」

  「是呢。」長髮男人嘴裡刁煙,從深墨大衣口袋拿出火柴盒,既老套又從容地點火。一切的動作太過優雅,波本心裡莫名油然一股不屑。

  「不如你說說,現代人還有什麼招可以排解鬱悶?」波本懶懶的問,盯著腳上那雙雕花鞋,鞋尖髒了,估計是方才沾上的灰。

  「做愛咯。」

  「的確呢——最有效快速,我贊同。」

  萊伊呼出白煙,與波本的融合,自然又纏綿冉冉在氧氣裡消去行蹤。

  「所以呢,我現在超——想找個人上床。」波本又說。

  「我沒有套子。」

  「沒有套子?這樣女人爬上床該怎麼辦?別說沒有。」

  面對波本毫不掩飾的調侃,萊伊沒有不悅。

  「有的總是其他辦法。」

  「跟男人呢?」

  波本挑眉,他看向他,很努力做出挑釁神情。

  「沒有男人。」

  「所以做不做?雖然沒什麼好賭的。」

  波本很快的又吸了一大口,他的心跳快了,但願對方不要發現。

  但這一連串對話的確帶走了些微的嘔吐感,也許再瞎鬧一下下,就會忘了這些“波本”不應該出現的內心掙扎。

  「波本。」

  荒謬的是每次在自己身邊的,總是這個傢伙,好像摸清自己底細般地從容。

  波本仰起頭,噢了一聲,天色漸漸亮了,雲霧不久後就會消散,晴朗的天空會把現在的片刻帶往暗處,直到下次月光來臨。

  「……如果沒帶套,我通常會這麼跟對方說——」

  「說什麼?」

  波本發出兩個音節,扭過頭,他發現萊伊在看他。

  「Let's gamble.」

  波本縮在後座右側,車廂內充滿濃厚煙草的薰氣灌入他的鼻息心肺,宣告這氣味的主人即將對他攻城掠地。萊伊壓在他的身上,他的喉管肺葉被尼古丁沾黏擠壓,猛地大吸一口,就像低級毒品只能搔到癢處,沒辦法沉淪更深,他還想保持一點清醒,卻醉不了。

  車上沒有備酒或其他能暫時迷幻大腦的藥物,他們得在清醒狀態下做完這件事,好像讓人更興奮起來了。

  萊伊剝開波本剪裁得體的西裝褲,褪下時候他不自主隔著無彈性布料摸了一下波本襯在底下的臀部。

  他的脖子被波本攬住,只得往下不斷對著那雙眼睛看,毫無生氣的眼底好像在竭力訴說這個人到底要多純粹,純粹得空洞,萊伊分不清這究竟是刻意釋放出來要他相信,抑或是這就是波本的本質。情慾之下沒有人能被其他情緒左右,情慾就只是情慾,他能確定的是,兩個人相疊的下半身那塊,都臣服在情慾手中了。

  波本挺了挺腰頂著萊伊勃起的部位磨蹭,在惹火人這部分他似乎也很拿手,他們幾乎要接吻了,鼻頭像中學生一樣摩擦著之後,波本用氣音低喃:「我們不接吻。」

  「正合我意。」萊伊輕笑。

  純粹的情慾是將愛情屏除在外的,為了能達到最大效益,拒絕那些小情小愛的動作,一切以碰觸身體敏感點為出發點,必須按下得分最高的幾個按鍵快速通關,幾個眼神中他們又有共識了。

  波本也解開了萊伊的褲頭拉鍊,一把扯下,隔著內褲搓揉著性器,接著再一次不客氣將對方的下身褲料脫到小腿處。這下他們沒有遮蔽的貼在一起了,波本的襯衫也被解開了拉鍊,萊伊也僅剩下一件貼身背心。互相捉住身為男人最私密的部位較勁般地上下套弄,萊伊的手掌帶繭,手活並沒有太靈活,可他是聰明的男人,很快抓住了波本會舒服的地方下手,拇指先是按壓住最頂端的窩眼,其他手指接著來回旋轉磨擦,很快的開始漸漸釋放出生理液體;波本那邊一開始是相當進入狀況的,他滿臉從容看戲的表情,用絕對熟練的功夫將萊伊搞得不小心悶哼幾聲,但沒多久,主導權就換了,隨著對方越來越進入狀況,波本開始失去自持力,他仍然保有表情上的從容不迫,可發痠的腳指頭與不斷內縮的大腿根部都在傳遞著他即將崩盤的警訊。

  性慾可以被排除在諸多範圍之外,愛情、友情、仇恨、壓力與苦楚無奈,這時候都不管用了。他們在此時此刻成了偷走口香糖的共犯,一同擁有了無傷大雅的秘密。能與性慾沾上邊的,大概只有寂寞,寂寞會被無限放大,隨著敏感的神經不斷被挑撥,銀針挑起了根根串連的棉線,彈了一下又一下,縫得密合之後又摧毀殆盡,重複著重複著,直到線的一端開始發出悲鳴。

  「萊伊--!…你這傢伙!」

  那雙粗糙的手不安分游移到波本的臀縫,該死的是,波本發現的時候,萊伊的指頭已經開始試著擠進去,他的腦袋已經逐漸發脹,臉上也藏不住動搖了。萊伊的指甲修剪得圓弧,感受不到搔刮觸覺,可溫度意外的暖,波本始終沒有示弱地閉上眼,他緊抿下唇,盯著那對孤鷹般的冷清綠眼,看看這雙才剛將人揍得一蹋糊塗的手是怎麼接下來在他的體內肆意作亂。

  萊伊額頭抵著波本,分不清誰先濕汗了頭髮。他在溫熱的後穴試圖找出突破口進入,毫不留情強壓了進去,又緊又乾,波本不服輸的眼神仍然堅定著,如同旋緊在搖搖欲墜鐘擺上的螺絲釘,做著最後無謂的掙扎。他惡意的一口氣又塞進一根手指,兩根指頭關節開始在內壁裡凹曲移動尋找著要命的開關。

  波本開始洩露出細碎呻吟,萊伊並不為此鬆懈掉,自己的命根子直到現在仍在對方手上,且狀態變本加厲,波本將他們的性器都包覆在手掌中一同蹭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自殺式手法,萊伊是相當佩服了,薄薄的皮膚包裹著目前渾身最炙熱的硬物,再被另一項相同卻又非出於自身的器官貼在一起親密來回接觸,誰都不會受得了。

  兩人粗喘交織,命懸一線,大口吸著充滿菸草味的毒霧,被孤單與寂寞吞噬的互相慰藉,時間很短,但對於無時無刻的殺戮奔波,已經算很長了。波本蹙眉的樣子狀似享受,他在告訴自己何謂舒服,以免日後回憶起這項秘密,得到的全是不美好的一場。

  「......你啊,沒想到那麼無、恥.....哈啊!」

  「一半一半吧。」

  在波本的撥弄之下,萊伊想搞不好先繳械的可能會是自己,思及此就忽然難得產生了焦急感。現下他們共乘著一艘小船,即將越過湍急河流到另一邊岸上,而他的同夥卻很有可能把他推下水自己划船跑了。不過他們本就是兩個個體,個體之間的慾望相撞之後仍然無法相融,誰都不會將現在的事當作籌碼給梭哈出去,既是私密床事,又是不由分說的不成文禁忌。

  波本在萊伊的手中逐漸變得柔軟,柔軟得快要融化,兩雙腿間的激烈纏綿已經緩慢下來變成不甘心的流連。蘊滿濕氣的靛紫眼眸吸飽了世間所有的憤恨與快活,簡單明瞭不含糊。

  始終還是收斂了。

       萊伊,波本,誰也沒盡最大力氣取悅對方。

       他們炙烈地交纏在一起,不接吻也構不成真正意義的擁抱,終究踽踽獨行,孤單被拋進宇宙勃發膨脹成為黑洞,身為人類最原始的的本能慾念被掛在彼此眼前一覽無遺。波本喘著息,他的大腦乃至血管糊成一灘泥,猶如攪得不成模樣的黏稠物質,萊伊看起來也失去了平時的氣定神閒,他盡力壓抑著蓄勢待發的引擎,變成了發動不了的加速器。

       後背被生硬車門抵得疼,下半身的感官被刺激得酥麻,一波浪高漲來了退了潮,隨即又旋了上來,不放過任何細膩微弱的呼喊。發自內心流淌而出的是已經宣洩了卻又沒地方扔的寂寞,如同垃圾找不到處理場,赤裸裸曝在那,違和與尷尬,寂寥與不協調。波本玩膩了,憑著意志加快手上速度,喘息聲隨著全身汗水晃動交雜一塊兒,三兩下兩個人都一齊達到身體高潮。

       萊伊壓倒在波本的身上,黏糊的液體沾滿下半身,而上半部身體也濕汗成一團,他的長髮披在波本的肩上,波本能嗅到屬於萊伊最根基的那股氣味,他默默吸了幾口下意識想記住。

       煙草,煙草,煙草,足以令人上癮的尼古丁,煙硝,雪茄,火柴,咖啡,威士忌,波本。

       在那之後他們很久沒有機會再見面。

而這樁事大致誰也沒有特別放在心上,萊伊是這麼認為的。那是為數不多他們共有的幾項秘密之一,卻也構不成足以威嚇誰誰誰或交換某某情資的籌碼。

       他在之後稍微透過點關係打聽到了那位重案組組長的下落,只曉得對方人事調動,其他的查無所獲,一丁點風聲都沒有。萊伊心裡大致有個底,他回想了所以從波本身上擷取到的任何印象,卻怎麼也發現不了破綻。

       實在太過完美,冷酷與決絕,腹裡裝了多少水,難以計量。一旦開始認為對方難以計量其價值,萊伊便起了好奇心,可他意識裡從未允許自己繼續觸碰下去,使肉眼可見的那些不至於成為模糊曖昧。

       再過不久,波本朝他打了通電話。

      「我以為你忘了。」

       約了某處組織根據地,萊伊打開放在玻璃桌面上的牛皮紙袋,從裡頭抽出幾張紙,上頭記載的東西很少,但已足夠。

       波本做事總是特別直搗重點,問他什麼,就只會給什麼,其他的不會再多。

      「我不大食言的。」

      「但願如此。」

      「沒有承諾就不會跳票,沒有包袱自然不會有需要掛念的負擔。」

      「哼——」     

  萊伊富有饒味抬眼打量波本,對方仍然是沒有破綻的,連防備的氣味都嗅不到,彷彿他就如同一張清白的白紙,坦蕩蕩的在做骯髒的勾當,這是最高明的手法,沒有偽裝,就不會落下陷阱。

       即便波本曾經透露過什麼,萊伊也只是記著。狙擊手擅長的是悄悄佈下網羅,然後一網打盡,等到點與點連成了線,線與線編織成面,面之間又變成了清晰的立體,待到那時,他便會明白屬於這個人真正應該有的模樣。

      「給我吧,你身上的煙。」

波本對他伸出手。

      「你自己怎麼從不帶個一盒?」

  「看見你才想抽的,算是陪客戶應個酬?」

  波本笑了笑,萊伊遞了一根給他,然後劃燃火柴,側身替他點火。

  這一刻萊伊倏地想起,那天清晨波本面露嚴肅在他身邊抽著煙,他們吞雲吐霧決定打個賭,或許那刻的對方是最接近真實的時候,既無趣又坦率,也不特別重要。

  結束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高潮,那道線跨越不了,打的賭也沒有成真,在浩瀚裡,誰也沒真實失重。

  那天波本代替萊伊坐上了駕駛,他沉默的開著車,車頭燈始終忘了關上,像是提點著最後的理智,萊伊直瞪著那道白光,他們前進著回到了目的地,再之後便分道揚鑣。

  「你不抽嗎?」波本問。

  「不了。」

  萊伊搖搖頭,拿起牛皮紙袋要抬腳離開。

  走之前他頭也不回,可閉上眼卻出現了晃動撩撥的淡金麥色與燃燒殆盡的紅色火光。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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