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剛進行了一場完美的偷竊。

  在一場與FBI的合同搜查會議中,他怒氣沖沖卻仍然保有標準職業笑容走近了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的赤井秀一,拍下一疊文件在對方面前,說,你做事怎麼搞得都不用稟報?每、一、發、子、彈、都、要、寫、一、份、報、告、這、是、規、矩。

  「抱歉,我知道了。」

  赤井秀一抬頭看著他,表情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緒,在降谷眼裡等同於一點反省意味都沒有。

  「知道就好。」降谷瞪他幾眼才捨得離開回到自己的崗位上繼續做搜查匯報。

  他在湊近赤井的時候,藉著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兩人身上時,他的手摸走了赤井擱在桌上的筆。像在大街熙攘來往的人群中吆喝著全世界來看看他的浮誇魔術師,趁世人不注意時偷走一旁名牌店櫥窗裡的高昂金錶。

  而降谷偷的不是什麼高級物品。  

  他偷的只是一枝普通的黑色油性原子筆,各大通路皆有販售的那種。

  偷走這支筆的意義,並不是因為上頭裝有追蹤器或者任何反偵察道具,降谷零只有一個最單純不過的理由--

  只因為那是赤井秀一的筆。

 

戀你癖

文/SY

 

  某個寒冷冬夜,他們熬過了整整27小時的盯哨卻一無所獲。在組織的幾個大幹部被捕之後,剩下殘黨越來越難查尋,必須時刻注意不能打草驚蛇,而降谷起初是相當不情願與赤井組成搭檔的,在詹姆士及公安上司等人勸說下,他也勉強答應,並說一有問題便會立即抽身。不得不說,兩個人組合起來,是合同搜查隊裡效率最高的一對,諸多敏感身分加在他們身上形成助力,降谷零也漸漸卸下對赤井秀一的心防,相處上,已經沒過去那麼劍拔弩張了。

  赤井秀一見眼前的普通民宅暫時是不會有動靜了,他向降谷零宣告放棄這次的任務,回頭再擬定新的計畫。

  他們埋伏在目標建築物的對面大樓其中一間小套房裡,屋裡空蕩蕩,不過視野還挺好,赤井將視線從窗外移回屋內,稍微動了動僵硬肩頸放鬆。降谷則是維持著緊盯監控螢幕,公安在這帶設了不少監視器,一草一動逃不過法眼。

  「任何明事理的狐狸都會被過度飢餓的狼群嚇跑的。」赤井靠著牆,瞇上眼。

  降谷沒有回答,雙目沒移開小螢幕。  

  「降谷君,我們已經收手了,可以關了。」

  「.......」

  赤井睜開眼看見降谷微微蹙起眉頭,眼裡帶點不甘。

  「你已經好幾天沒睡好了吧。」

  降谷看向赤井。「沒想到你有觀察別人生活作息的癖好,吃飽沒事做?」然後他壓下開關,將儀器所有的電源切斷。

  「也不是每個人都值得我這麼做。」赤井悠悠地說,然後又閉上了雙眼。

  降谷身體一顫,可能是疲勞加乘,他的情緒因為赤井在場的緣故,變得更加浮躁。赤井的每個動作、每句話語、每次呼吸、每道眼神,都足以令他心浮氣躁,特別想將這個人拋離視線範圍。

  降谷將東西收拾到一卡中型皮箱裡,拎著就要離開了,這時坐著狀似假寐的赤井忽然拉住他的手。

  「不會有人過來打擾了。」清醇乾淨的嗓音迴盪在空蕩蕩套房裡,搔得降谷耳朵癢,大概是聲音刺耳到不行了吧,他想。「在這裡睡一會兒吧,天亮了就一起回警察廳。」赤井說。

  這是荒謬的提議。

  在一間用來執行任務,還沒準會有組織殘黨(其實大概是沒有)出沒的公安備用空屋裡跟赤井秀一一起睡一會兒。

  會答應下來的人是瘋了。

  作為一個心理素質強大的國家菁英,承認自己是瘋子不是多大點事。降谷零告訴自己,這並非他第一次做出傻事來,所以此時此刻與赤井秀一肩並肩,平和的窩在牆角,一起閉眼睛睡覺,是相當詭譎但又能在接受範圍的事。

  對,他是瘋了。

  他的肩頭抵著赤井的皮衣肩線,整個右半身體都貼著對方的左側,他的耳朵摩擦著赤井的黑毛線帽布料,想著這個人究竟什麼時候才會脫掉這頂帽子。

  降谷是知道赤井不只有一頂黑色毛帽的。早在幾個月前,他帶著公事想去找赤井商量,推開FBI小組辦公室的門,卻空無一人,而赤井的桌面上,就放著一頂黑色毛帽,他鬼使神差拿起那頂帽子,端倪了幾下,然後揣到自己的口袋裡塞好,便默默離開。

  翌日,降谷再次跑去找赤井談事情,順便看看對方的反應,畢竟他摸走帽子時,是完全沒有遮掩的,只要想找,赤井也肯定知道帽子在降谷手中。想到赤井找不到自己帽子的模樣,老實說,降谷真的摸不準對方會有什麼反應。而令人失望又咋舌的是,當他推開辦公室大門,準備好迎接任何來自赤井的招,哪怕詢問、追討、責罵、或者默不作聲--都沒有。赤井秀一從茶水間裡捧著一杯美式咖啡走了出來,降谷首先盯著那杯冒著蒸氣的咖啡,一路打量,黑色的外套、深紺色襯衫、蒼白的皮膚、好像總是沒睡飽的熊貓眼--他戴著了如同往常一模一樣款式的新帽子。  

  「降谷君?怎麼了?」

  赤井啜飲一口咖啡,放到桌上,逕自接過降谷手上的文件。「這是要給我看的嗎,聽說你昨天找過來撲空了,等一下我就回覆你吧。」

  「喔......好......」

  赤井的態度相當正常,正常到降谷懷疑自己昨天帶走的不是赤井的帽子。

  更令人訝異的是,赤井秀一竟然換了頂新的。降谷忍不住露出了更加嫌棄的表情,而赤井對這樣的嫌惡見怪不怪,沒多理會。

  降谷欲言又止,赤井問他還有事嗎,沒事的話他還有些要務,可能不方便久待,一副什麼也沒發生過的模樣。

  既然本人沒提起,降谷也就不開口自首了。 

  自那之後,降谷零像上了癮一樣,開始進行一連串的竊盜行為,只針對赤井秀一的偷竊。

  外套、皮帶、手錶、備用手機、剛泡好的茶水、裝著炸魚薯條的午餐盒、麵包、啤酒罐、錢包裡的名片、火柴、打火機、菸盒,甚至在大夥聚餐時候,趁著赤井去上廁所,他也能悄悄將對方的整盤雞肉串趁機吃掉。

  赤井總是滿不在乎,往口袋裡摸不著四方形菸盒的時候,他就自己走去買,或者索性不抽;點不著火的時候,就問人借;沒外套穿的時候,他也沒什麼問題,日本的氣溫對他來說不構成威脅。跟帽子一樣,隔天他又披著新外套出現了。

  降谷也知道,自己的行為與偷走的物品,對赤井來說根本舉無輕重。他純粹只是在隔靴搔癢,怎麼樣也無法對赤井造成實質上的困擾。

  漸漸地,他透過這些事物莫名的對赤井有了更深的了解,大概算是意外收穫。

  比如他只會抽某種特定品牌的美國菸;不習慣吃和食不太愛吃正餐;對於酒跟咖啡雖然講究但也不是會排除雜牌的類型;雖然每天都穿的差不多不過款式與顏色還是有那麼稍微不一樣.......等等。

  

  回到現在,寂靜空間裡只有倆人平穩的呼吸,訓練有素的菁英連呼吸頻率都能放得很輕。降谷想,赤井九成九跟自己一樣並不打算就地入眠,是個正常人都不會在一處不熟悉的空間裡,與曾是敵手且直到現在感情也不大融洽的搭檔挨在一起真正的睡上一覺。他閉著眼睛,用感官與耳朵仔細地搜刮這個空間是否有任何不尋常之處,結論是沒有,除了赤井秀一一動也不動在身邊以外,沒有什麼比這更違和的地方了。

  說來奇怪,他對赤井並沒有抱著多大的罪惡感,偷來的東西也不是他所需要的,降谷自己也拿這些物品不知如何是好,全都暫且放在自宅的儲藏室裡的小櫃上,不知不覺間,那櫃子已經放滿了赤井的各式隨身小物。偶爾,降谷會站在櫃子前,一項一項審視自己的戰利品,那些都曾是赤井的所有物,現在暫時都歸在這了。很明顯都不是屬於自己的風格,卻又並非無法駕馭。降谷能成為任何人的樣子,可赤井不論變成什麼模樣,他都能一眼找到他,這其中的差別難以言說。好像已經自帶了名為赤井秀一的雷達,哪怕對方變裝成海洋另一端陸地的深膚色老年人說著難以推敲的古老語言,降谷零都有自信判定那就是赤井秀一,毫無根據。

  那些他得不到的,好像都透過些日漸堆積的雜物變得清晰。赤井那隻錶他曾經在好幾年前看過,是臥底時期萊伊從海外帶回的舶來品;帽子與外套雖然看上去無異,可每項都出自於不同品牌,大概是穿搭嫌麻煩,又不想總是在固定商家購買以免被追蹤消費。

  降谷發現他能開始描繪出關於赤井秀一細枝末節的一些部分。

  在某次得手錢包時,他期待地翻開,卻發現裏頭除了現金與信用卡之外,只有一些名片。雖然看上去不可一世,降谷多少知道對方其實心裡放了很多重要的人事物,不論外在、內在,赤井都不會隨便顯露出來。他所知道的,僅僅就是在許久之前的月台上,萊伊好似失了平時的沉著,喊著妹妹快離開的哥哥。那副模樣,降谷到現在都記憶猶新,赤井偶爾會陪大家談談羽田名人的戰局、避而不談自己的母親、或者與妹妹進行一場推理指導的電話通話,當然,他也不是不知道,赤井心裡大概還有其他放不下的人。

  可那只錢包裡一點痕跡也沒,他只好拿走幾張名片再放回去。

  他犯的是撲朔迷離手法卻異常簡單,動機也蠢得離譜的案件,只要被害者不出面指控,那將會成為永久懸案。造成的損害一一細數,累加起來足以背叛不輕的罪刑,大概要上繳不少罰緩,畢竟赤井那些東西,看起來不怎麼樣,仔細一瞧還真都有點來頭。

  為何他不直接戳破如此彆腳的竊局呢?降谷零心裡有數,赤井秀一從來就不在乎會失去什麼,不在乎,就好似他不必甘願為這些付出。

  靜謐中,猶如沉入真實夢境,降谷很久沒做夢了,他總是來不及睡到能做夢的時刻就醒了。大概是介於星球與星球之間的跨度,他會不小心進入層層交疊的維度當中,繃著神經不墜入黑洞,在空間裡能自由伸縮所有的時間,而他卻停滯不前,寧願卡在原地等待清醒來臨,不論多少光年,過去與未來都早已注定,即使到了哪些深刻的年代看一看也好,降谷認為一切都已成定局,若是深陷其中,甦醒之時將會變得萬劫不復。

  而引領著啟發他感知開關的,是再熟悉不過的味道,一條平穩前進的直線被搗亂方向變得扭曲。

  赤井有了不大的動靜,降谷睜開眼坐挺身子,沒開燈的房間裡,能憑著的是窗外稀薄光線透進來的幾絲明亮,還有漸漸適應黑夜的視覺。

  幾乎要與漆黑環境融為一體的赤井嘴裡叼著菸,摸了摸自己的外套口袋,然後又拍拍褲袋,全身摸了一遍,似乎在找能給菸點上火的。在幾秒鐘猶豫之後,他轉頭與降谷對上眼。

  「降谷君,請問有火柴或者打火機嗎。」

  「沒有。」降谷果斷回答。

  「好吧。」

  儘管還有別的生火辦法,顯然赤井並不想為了犯菸癮而做出鑽木取火般的行為。

  「這不像你。」降谷說。

  「不然我應該是怎麼樣的?」

  「裝睡,或者真的睡了一覺到天亮,或者直接一走了之,總之不會是裝睡到一半突然窸窸窣窣想點菸。」降谷分析。「而你本來就知道你身上沒有火柴盒。」

  「嗯哼。」赤井有點敷衍的應答。

  「待在這你也難受吧,我們還是撤一撤各自…」

  「降谷君,你繼續分析從我身上察覺到的一切吧。」

  降谷朝赤井投了不解的眼神,赤井因為忽然無菸可吸,索性隨便把手往盤著的腿上搭著。  

       「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降谷回答。

  「在你交出我的火柴盒之前,我需要知道理由。」

  看吧,你分明知道東西都是我偷的。降谷想。而他也沒料到赤井會在這時候冷不防初次提起。

  「沒有理由。」降谷直視著前方黑暗回答,赤井大概在看著他的側臉,來回打量令人不悅的那種眼神。「我就只是想欺負你,給你造成點困擾,看看你沒了菸抽、沒了飯吃、沒外套穿、沒帽子遮那又捲又蠢的頭髮會怎麼樣。」

  他聽見一道小聲的嘆息。

  降谷知道,一直都知道,赤井總是一副大度從容的模樣在對待他,好像自己在對方眼裡不管,做什麼都在容許範圍。降谷的確做過比偷竊小東西更過分的事,赤井最多讓他停下來,說句,別鬧了,惹得人理智都混亂起來。

  「降谷君,你明明知道這些對我...…」

  「不重要,是吧。」降谷看向赤井,他想對方跟他一樣,能在夜裡清楚看見彼此的臉。 「是啊,你好像沒一件事真正放在心上,從以前到現在,吃的東西、穿的衣服、抽的菸、喝的咖啡、喜歡的酒、說的話做的事,還有對待我的態度…都沒變,就好像已經沒了選擇餘地,每天維持著最低限度條件過活。我恨你,也討厭一成不變的你,我想看看失去這些的你會過得怎麼樣,卻仍然不痛不癢,最讓人惱怒的是,即便再微小的改變我都能一眼看穿,你不揭穿我的把戲、你把我留在這裡,為的不就是讓我停手,因為實在太可笑了再繼續下去連你都要覺得我很可悲。」

  降谷垂下肩膀,苦笑,從西裝外套暗袋裡拿出一盒火柴,遞到赤井面前。「抽吧,邊笑邊抽菸吧,把我燻死算了。」

  過了半晌,赤井才拿走降谷手上的火柴盒,但是他卻沒有點燃火光。可降谷的確嗅到了淡淡菸草味道貼近了自己。

  赤井秀一吻了他。

  輕輕地貼著,降谷的睫毛眨了眨,好像掃過了赤井的眼瞼。

  赤井的吻是這樣的嗎,這麼輕易就給出來了,是不是也不重要呢。降谷這麼想著,將赤井的下唇咬了一下,赤井回敬一記,唇舌並用吸吮降谷的唇瓣,漸漸地,赤井雙手攬住降谷的腰將對方都圈到自己懷中。  

  「都不打招呼的嗎?」

  「我以為這就是招呼了。」赤井親吻著嘴角、鼻尖,邊漫不經心回答。

  「你這時候看起來挺有求生意志的。」降谷調侃道。

  「降谷君.......有沒有人說過你...不知輕重?」

  降谷正想組織著怎麼回答,赤井不等待的很快又一波激烈舔吻,像被人悶住了眼鼻耳口,水洩不通,被侵略的口腔裡滿是無法言喻的暖流。原來赤井秀一的體溫有那麼高的嗎,降谷閉上眼,不干示弱照著赤井對他的方式回吻。

  僅僅只是接吻,降谷覺得這次赤井倒是跟著他一起墜入星際縫隙了,載浮載沉,一起旁觀著世人瘋狂荒唐的景象,有人懊悔,有人狂喜,有人無喜無悲,有人歇斯底里。赤井解開了降谷的白襯衫鈕扣,也拉下了褲頭,他們糾纏成一塊兒在地上翻滾扭動,像在黑洞邊緣被加速隕石擊中的小行星快速燃燒。手指頭撫著彼此的臉頰、身體,赤井的體溫要攪拌了他成為一杯甜膩的棉花糖可可。

  降谷揪著赤井凌亂又濕汗的的短髮,晃蕩漂流中,他想著,偷竊成癮這件事在他的人生軌跡裡完全無徵兆可言。從赤井的頭頂髮旋、眉眼鼻樑薄唇、衣領底下的肌膚骨骼,無不時的在描摹觀察,而今他能一睹真實面貌,是否與想像中有所落差?噢,在思緒加載到中途時,倆人已一同掉進黑洞,在黑洞裡他發現所有的一切感官變得無比真實,大腦變得敏銳起來,連帶所有疼痛、快感與罪惡都結實包覆在身體上。他們雜亂無章啃咬對方,想從體內一併挖掘出什麼似的耗費力氣,降谷從未見過如此的赤井,與那個每日兩點一線、似乎失了人類該有的情緒的赤井秀一不同,現在他眼前的赤井,既鮮明又強烈的在他身上刻下記號

  --這是作為一個小偷該得到的懲罰。赤井吐出的老掉牙台詞讓降谷不小心笑了出來,笑著笑著,喉口又被猛烈撞擊給堵得發不出聲音。

  他是享受著偷竊的快感。

  享受著對方眼皮底下的一再縱容。

  因而不斷的想試探底線何在,如果現下就是赤井的底線,降谷簡直如願以償。

  他還聽到赤井斷斷續續在耳邊說:「重要,與不重要,放在心上就夠了。」

  那晚的他貪得無厭竊取赤井身上所有能得到的事物,滿載而歸。

  凌晨天未亮,蜷在一團的他們起身前往警察廳。出了大樓,赤井上了降谷的副駕,他們精神看上去都不錯,沒有多加交談,也不存在尷尬,只是還真有點睏,心情特別平靜。

  赤井戴好自己的帽子,喬了一下角度,降谷看著他戴帽子,接著伸手直接摘下,扔到後頭。

  「我的了。」他說。

  「那我呢?一人一半,得要講求公平。」

  降谷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思忖幾秒,搖搖頭。

  「你還不懂嗎。」他苦笑著緩緩對赤井說著。「打從一開始…加害者就不只一人啊。」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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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joy8588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