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行宇宙

/ 

/無邊

/西云

 

01

 

一雙修長漂亮的手向他遞來一片信封，模糊之中還能記得那片薄唇說著什麼話，蹙起的眉頭也好看，啊...？長什麼樣子...？青峰有些呆愣，他站在原地卻只說得出謝謝，但內心是想挽留對方的。

對方說話很冷漠，一溜煙就走了。長相不記得，那是什麼，金燦燦又搖晃晃的顏色，又熱又溫暖。是個陽光和煦帶點橘色的午後，就是這麼確定，地點在自家公寓大樓底下。

然後就沒了，所有的印象到這裡結束。

論自己怎麼會常常看見這樣沒發生過又特別熟悉的場景，青峰也不曉得，他就是覺得不尋常，不尋常到極點。
就像現在，就在氣勢逼人的球賽當中，青峰忽然預見了三分線上的櫻井會突然一個投中籃框，若松學長搶完籃板後接著球轉到自己手上再來個漂亮的無定式投籃──110：30完美結束球賽。

而回到現實，青峰站在場中央，盯著比數板上寫著107：30。接著他看見若松學長往自己這邊傳球，然後反射性直接投籃，他看著球一如往常射出完美的拋物線，三分球壓在最後一秒投進。
恍惚之間他看著自己的手，彷彿先前已經在腦海演練過一番。所有的一切都一模一樣，好像自己就是注定在這個時間會接到傳球投進三分球一樣。

不可思議的既視感。

「真的嘛阿大？！」學生食堂內，桃井五月坐在青峰旁邊，吃著從便利商店買來的優格。
「雖然說，也有預知夢啦、既視感之類的預知未來說法，但是還是覺得很奇妙呢。」

「你不是擅長情報分析嗎，什麼過去未來的。」吃著剛端來的自助餐，青峰嘴裡塞著漢堡肉口齒不清。

桃井拍了一下青峰的頭嘴裡說著那可是靠著經驗啊經驗，讓旁邊坐著的學生們不禁打冷顫，青峰反倒沒生氣，反而露出迷茫的表情。

「那...我總是看見同一個人呢。」

「誰？認識的？」

「不，我不認識，我很確定。」

「怎麼說？什麼樣的人？」

停止咀嚼的動作，他是怎麼也想不起到底是怎麼樣的人，是男是女都說不清。青峰看著滿是期待眼神的桃井，又有此刻他們坐在這邊談話是似曾相識場面的錯覺了。

「不...當我沒說吧。」

晃晃腦子，他繼續吃飯。
想那麼多也沒用，總不可能跑到未來看看是不是一切都是真的。

「青峰君。」

「嗯？」

「你真是死腦筋。」

「喂！你什麼時候出現在這的？」黑子哲也突然出現坐在桃井身邊吃著小份咖哩飯。讓青峰嚇了一大跳。「阿哲，你剛剛說我什麼？」

「我說你死腦筋...不過只是單純的吐槽而已...青峰君不用露出那麼呆滯的表情。」

青峰是呆住了。剛才分明看見的是一個跟黑子不一樣的男人，這次看清楚了，是一個即使坐著身高也很高的、金髮的漂亮男人。用著不耐煩的神情，就坐在一樣的地方，說著：『青峰死腦筋。』

但坐在這裡的人確確實實是黑子哲也，這張桌子、周圍也沒有坐其他人。

「是啊，我真的是傻了。」

「咦咦咦？！？！」桃井與黑子被反常的青峰震驚到。

 

用著自己累了下午早退交代一聲過後，在桃井與黑子的關懷眼神下青峰騎著腳踏車準備從校園騎到校外不遠處的學生公寓。

最近自己的腦子的確不好使了。
幻聽、幻影、預知未來。幾個關鍵字浮現在腦海裡，既是興奮又怪異。

把腳踏車停在外邊停車棚之後一手遮著刺眼陽光慢慢走到大樓門口，順道看看自己的信箱有沒有信件寄來。整片銀色鐵製信箱被太陽曬得發燙令人焦急，5F-7、5F-7...青峰找到自己的信箱之後翻開一看，裡頭只有理髮店廣告傳單。

很快地關上準備按下電梯回房間。

「請問，這是你的嗎。？」甫要轉身，他的餘光瞄到在那絢爛夕陽之下背光的身影。
高挑、比自己纖細一點的男人。青峰低頭接過那男人遞來的信封，上頭細小字體寫著學校及系別名稱還有自己的名字，5F-7青峰大輝。看來是成績單之類的。
對方的手修長漂亮又潔白，一個頭疼突然想不出這是什麼樣的場景。

「你見過我嗎？」

那男人眨著淡色睫毛，陽光刺目有點看不清晰的臉，不過真是張漂亮的臉蛋。

「沒有哦，請問這是你的嗎？」加強問句，對方有些不耐煩。

啊，就是這個表情，的確見過。

「對，是我的。」

「嗯，快拿去，我在外面馬路撿到的，可能是被風吹了...？」用信封戳了戳青峰掛在半空的手，淡金色髮的男人口氣有些冷淡。

「啊，好，謝謝你。」回過神青峰接過那封信，他目不轉睛盯著對方瞧，但人沒留餘地轉身就拐彎離去了。他也沒打算追上。

只是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青峰回到房間，這才想起來剛才的所有畫面是他曾經做過的一場夢，橘紅色的夕陽，背光拉長的身影，琥珀清冷的眼眸。

有些浮躁地打開套房角落冰箱，拿出大罐冰礦泉水倒入杯中大口灌下。

剛剛那個男人是怎麼回事？他看著前方面對著牆上電視機的沙發椅。

 

『青峰，你到底想怎樣？』

『我．．．』青峰說不出任何話。『我不知道。』

金髮男人坐在沙發上翹著腿，表情不是很好看。

『那你就別這樣。』

 

青峰飲入最後一口水，雙手拍拍自己的臉頰確定自己不是發燒。片片段段零零散散。

彷彿這個屋子的任何角落突然都有了方才幫自己撿信的男人的身影。

誰？到底是誰？

為什麼畫面中的自己看起來會如此動搖？

 

＊

小陽台的洗衣機轟隆作響，連結兩邊牆壁的細繩懸掛半空，上頭用曬衣夾夾住了自己的內衣褲，衣架掛著待乾衣物。青峰住在共八層樓的學生出租公寓，位於五樓剛好的位置，對邊是另一棟大樓，同樣也是出租給學生的公寓樓。他記得住在正對面五樓的是位胸部很大的女孩子（但是有男友），所以即使想瞥個幾眼也不敢隨便觀望。

青峰頂著陽台熱氣把小型洗衣機裡的衣服拿出來，將衣服一件一件掛上晾乾。午後這個時間特別寧靜，有課的學生在上課、沒課的都在睡午覺。

嘩啦──。

兩棟樓之間吹來一陣怪風，掛著的衣物搖搖擺擺喀啷撲簌的響，青峰不禁單手遮住不讓灰塵吹進眼裡。

啪。

一件深色布料掛在自己陽台鐵窗上，恰恰卡中縫隙。這尺寸、這大小．．．怎麼看都是男人的，咳、三角褲。

端倪了一陣子確定是乾淨的之後，捏著食指與拇指，青峰把這條布料從窗溝縫隙拉出來扔到放在地上的空籃子裡。他往外探視幾圈，想看看是哪個白癡竟然把自己的內褲被風給攆走。

 

『喂！我的內褲怎麼會在你家？！』高分貝的吵雜聲惹得青峰耳膜都要裂開。

『啊？這是你的．．．？』

『小青峰好過份！』

 

他望回頭看著昨天看見的那個金髮男在自家沙發上跟自己吵吵鬧鬧的。一下就又消失了，這次青峰又記清楚了一些東西，應該說，過於醒目所以特別清晰。

那男人左耳戴著耳環。

亮晶晶的單耳環男。

 

ｔｂｃ

 

02

 

「多維時空。」綠間推了推眼鏡。「有這麼一個說法。」

「．．．。」

看著青峰不明所以的表情，綠間嘆了口氣。「我用簡單的方式跟你說好了。」

他在紙上畫出三個並排的圓，比了比中間那個。

「這是現在的你，然後左邊這個是過去的你，右邊這個是未來的你。」接著在三個圓中間貫穿畫出完美的一直線。「這三個你同時運轉在這個時空、宇宙之中，過去的你影響現在的你，現在的你影響未來的你。」

青峰平常運動神經用多了，他自己想破頭都想不到這幾天發生在自己腦海裡離奇的一些事，不是得到超能力就是發神經病了。於是找上占卜狂醫學系好友綠間真太郎，坐在他的實驗室裡大眼瞪小眼討論這幾天自己的疑惑。

「你說不只那個男人，連日常生活也偶爾會發生？」

「對，比如練球的時候，我能先看見有球往自己這邊飛過來，然後自己躲過了，大約過了不到幾分鐘，真的有球往我這邊砸過來，我當然是閃過了。只是那種先知道的感覺真令人不爽。」

是啊，如果真有甚麼奇怪的預知能力，那還不如讓他看見期中期末考卷上的答案。這樣的話他可以無條件樂意的接受這件事。

「但是不太頻繁。」青峰蹙起眉頭，仔細想著腦海裡的蛛絲馬跡還有甚麼能作為有利參考。「最常出現的還是那個男人。」

「你預知了他幫你撿信這件事，然後又預知了其他＂還沒＂發生的事。」

「嗯．．．不過跟你這甚麼甚麼圓的過去未來有甚麼關係？」

低下頭，思付了會該怎麼組織最簡單的說法給單細胞青峰聽，「剛剛提到的，你就想像這世界上存在著三個你：過去、現在、未來。」忽略青峰默默吐槽這根本是胡言亂語，綠間推了推眼鏡繼續指著紙上的圓邊說。「上一秒的你已經死在過去的時空，而現在的你正在活著，下一秒你死去又成為了未來的你。」

「你能更簡單一點。」

「我們都知道過去影響未來。」決定忽略大長篇幅的解說，綠間挑了重點給青峰。「但未來也能影響過去。」

「所以？」

「我不知道。」

「啊？」

「我的意思是，那很有可能是未來的你將經歷過的事傳送到過去，也就是現在。」一個後仰，綠間將雙手托在腦後伸展背頸筋骨。「我怎麼知道，是為了甚麼原因，未來的你似乎總是掛記著那位＂男人＂的事？」

 

青峰想講點甚麼反駁的話，卻又說不出口。他的腦子花了點時間才消化完綠間的話，整天都沒法專心練球上課吃飯，連別人喊自己名字都沒聽見。

有著金燦燦頭髮的男人，長得漂亮的男人，數不盡滲入自己日常的各種記憶片段。如果真都是因為未來那些事過度清晰所以才會傳送到過去（現在），怎麼想都想不透，他是誰？那個在未來似乎跟自己扯不上單純關係的人？

 

「喂。」

夏季結束之際即將轉入初秋，校園林蔭綠葉也逐漸脫落枝枒，風還是特別大，幾片樹葉滑進視線，還有一位看起來來者不善的同學。

「走路不看路，撞到人不用道歉？喊你不聽？」跟自己身高相仿的，灰色頭髮的男人猙獰著臉擋在青峰面前。現在是上課時間所以道路上的學生更少，瞬間變凝重的氣氛讓路過的人紛紛繞過避而遠之。

「撞到你很抱歉，剛剛在想事情沒注意到。」

「喔？青峰大輝也有煩惱的事？」

青峰瞇起右眼深吸一口氣。灰崎祥吾，體育系學長，也就是青峰的學長，前陣子因為品行不良加上缺課太多導致學分不足等等理由被籃球校隊開除先發名單。平時就愛找麻煩的他現在科忽然莫名多個能嚷叫的理由，青峰平時是能閃則閃，沒想到一個閃神連自己撞到對方了都沒發現。

「灰崎學長，真的很抱歉。」向對方微微鞠躬之後，青峰繞過灰崎的身側離去。

「對了。」灰崎在自己的身邊沒多加挽留，倒是繼續地說。「今晚隊上有酒會，識相的話你知道該怎麼做。」

青峰不予理會地繼續走，加快了點腳步。眼睛還是瞇著，最近的陽光怎麼都特別特別刺眼。

 

他的腦裡浮現灰崎那副總是掛著危險意味的眼神，他很不喜歡。總是盤算著什麼，又在心裡默默計算別人的男人他最感冒，晚上的聚會讓灰崎親自開口邀請自己無非就是想多削個幫忙付帳的人，或讓自己帶點女孩、菸酒過去。

 

『青峰大輝你找死啊！？』灰崎捂著被揍傷的嘴角，拿著酒瓶就往攤在桌上的人砸。青峰直接用拳頭擊破，弓起的五指刺痛得不像話。

『涼太，那麼多點你全部分我都沒差吧？』

琥珀色的漂亮眼睛依然是那麼冷漠，青峰每次在腦中見到都想特別看得更仔細。

名為涼太的人甩開灰崎搭在肩上的手。『我要走了。』

『憑你醉成這樣？』

 

「拗喔．．．」張大雙眼，腳步停滯。天色漸漸暗下，青峰回過神，現在還是傍晚，遇見灰崎的剛才他從對方身上又看到了像是未來會發生的事。

他低頭攤開右手手掌，緊握。隱隱約約傳送出來的痛楚令他有不好的預感，有些刺痛。

該不會．．．是因為被酒瓶劃痛的吧。可還沒發生啊，難不成因為太痛了所以才感受到？

「涼太．．．」又想到剛剛畫面中的另一個人，正是那位讓自己心神不寧的罪魁禍首。「你叫涼太嗎？」

打了個換季使然的噴嚏，青峰繼續揣著預感不妙的心情繼續往前走。

涼太涼太，怎麼看怎麼涼呢。

 

一個不好的念頭一閃而過，他倏地回過頭，看見灰崎正和一群狐群狗黨們在系大樓前窩在一塊有說有笑。

看著遠處一臉壞笑的灰崎的表情，再加上剛才預見的自己正在酒吧與他打架場景。雖然不會赴約，但內心更加篤定可千萬別和那傢伙扯上點關係。

還多了時間能看看今晚直播勇士隊騎士隊的比賽，想著等會一定得外帶個ＭＡＪＩＢＡ回家配電視。

青峰覺得預見未來不是什麼壞事，至少躲過一次皮肉傷與爭執。

 

 

 

＊

Ｋ－Ｓｉｄｅ

 

夜晚的酒店街多得是下了班之後繼續續攤流連的上班族、還有玩瘋了的學生們、尋歡客。白天被壓抑住無地可宣的壓力能在放到最大音量的電子音樂以及使人沉迷的催化酒精中得到釋放。

黃瀨涼太坐在被隔離起來的包廂中，身旁簇擁著濃妝豔抹又打扮清涼的女孩子，無不是對自己獻殷勤。

他覺得他快要吐了。

 

「黃瀨君沒在這看過你呢，原來你也會來玩的嗎？」從方才的交談得知這位對自己奶聲奶氣說話的女孩是同校學生，晚上兼職陪酒，不是．．陪聊天。

「不，今天是跟認識的人一起來的。」禮貌地微笑著順道輕輕把湊過來的撲滿香水味的軟綿身子推遠。

 

是啊，不會喝酒的自己平常絕對不出入這樣的聲色場所。尤其自己還是事務所簽約模特兒，萬一失態了傳出什麼不好的謠言可就對未來的前途相當不利。

得找個藉口脫身才行。

向包廂裡纏著自己的女孩們道招呼後黃瀨拉開包廂珠簾，炫目刺眼的舞池燈光打中眼裡，每個搖擺舞動的人們無不盡歡，想找到帶自己前來的學長說明隨口想的幾個理由然後趕緊離開，看來是難了。

黃瀨緊緊皺著眉，臉色是越來越沉。反正看著情勢，就算偷偷落跑應該也不會被發現，他望向暈暗ＰＵＢ的一個帶有日光燈的角落，往那邊走過去。

撥開瘋狂的人群，變奏成ＥＤＭ版本的英文流行歌黃瀨覺得根本是糜糜之音。終於拐了進去走廊，只要再向前右轉就是出口。自由的空氣越來越近，沾上一身酒氣煙味還有許多複雜氣味的黃瀨不免打了個噴嚏。

 

「這不是涼太嗎？」

「灰崎．．．？」

灰崎身後帶著一群正要進場狂歡的男女，與黃瀨隻身一人離場的樣子成對比。聽著後頭女生們看見黃瀨之後冒出幾聲興奮驚呼。讓灰崎不禁對黃瀨上下打量一番。

「涼太你這就一個人走了？」

「嗯，我還有事，不奉陪了。」被盯得不舒服的黃瀨撇過眼神就要離開，手臂卻被灰崎大力拉住。

「別這麼不識趣。」灰崎下巴向後點了一下。「你看她們，不是對你很有興趣嗎？」

啊黃瀨涼太，優柔寡斷的黃瀨涼太。

一定是待在這充斥濃烈酒熏味地方太久了，腦子也醉了。他又回到一樣的地方，坐在包廂中，想著又該怎麼再次離開這該死的地方。

「涼太，別拘束。這裡有多少女人多少酒，你隨意。」另一邊是已經不知幾杯黃湯下肚的灰崎。「咦？我看你沒怎麼喝啊？這樣不行喔！大家快給難得見到的黃瀨君──倒酒──。」

 

黃瀨怎麼抵抗也難以阻擋，這麼多人拿著酒杯給自己灌上。一波又一波燒喉又刺激濃厚的氣味席捲口腔腦袋，分不清什麼是威士忌啤酒還是什麼酒，對自己來說都一樣，都是逐漸失去意識前喝下的東西。

不知道過去多久時間，努力振作扶著額頭，黃瀨真的覺得該走了。明天還要上課還有工作，手上的錶因為身處陰暗完全看不清楚，他拿起口袋的手機想看時間，無力的手卻怎麼也摸不到口袋。

他晃地站起身。

「我該走了。」抿抿嘴唇，淨是苦澀酒臭。「失陪了。」衝著大家一鞠躬，他繞過幾個女孩的膝蓋努力不讓自己倒下地走著。

「喂喂喂、黃瀨涼太。」回過頭，是跟在灰崎身邊幾個男生。他們向自己遞來一片黑色小板子。「灰崎說你要走的時候拿著這個去付帳。」

 

腦袋還脹脹的，他試圖將焦距定在難以識清的帳單上。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為什麼灰崎死也拉著自己來喝酒，不就是找人當付錢的替死鬼。灰崎可是校內有名麻煩鬼，尤其愛掛著跟黃瀨很熟識的名義對女孩子招搖撞騙，這下不巧被逮到算是十足倒楣。

倒楣透了。

 

「我會付我應該出的那一份，但這是整桌人的？」難以置信，他才不想當冤大頭。「灰崎呢？」

 

幾個不良少年指了舞池一邊正與女孩調情的灰崎，黃瀨直接就走過去。

 

「灰崎──我要走了。」ＤＪ放得音樂過分大聲，需要放大說話音量才有辦法交談。

「啊？我聽不清？」

女孩看見來者的男人長得比灰崎還帥氣，原本殷勤不斷的態度丕變。讓灰崎很不是滋味。

「我說──我要走了──！」從口袋胡亂摸出找了好久的錢包，黃瀨抽出幾張數目不小的紙鈔，「我不會幫你付帳的，我出我這份。」

伸出手鉤住黃瀨的後頸，手掌搭上肩膀，灰崎搖晃的湊近，抽走黃瀨的錢包。「你真的，很──有趣──，難怪大家都那麼喜歡你。」另一隻手晃著黃瀨的錢包，「涼太，你這麼多點全部分我也沒關係吧？」

奮力甩開灰崎掛在自己身上的手，黃瀨彷彿用盡力氣，大力抽回自己的錢包。他的頭越來越痛，眉頭深鎖，灰崎的舉動已經讓他很不開心。

「我要走了。」

「憑你醉成這樣？」

再度拉回黃瀨，灰崎大力握住對方的肩膀，黃瀨吃痛的要掙扎卻渾身發軟，鬆開之後重心不穩的倒在地上，四處是避開自己的人群腳步。

「你就乖乖聽話不就得了？」拿起被黃瀨擱在吧台上的帳單簿。灰崎重重往下一拍啪地落在黃瀨臉上。

「灰崎祥吾．．．你知道你在做什麼？」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黃瀨扶著高腳椅，眼神不干示弱狠瞪著對方，靠在桌旁尋找支點。

「我說──你別太囂張──給我乖乖聽話──！」

灰崎拿著酒瓶直往自己的腦袋就要砸過來，黃瀨反應不及反射性地閉上眼。

──啪啷！

是酒瓶碎裂的聲響，混雜在重節奏音樂當中。

黃瀨心想完蛋了，原來被玻璃砸在頭上的感覺是沒有感覺，腦神經一定被砸碎了。

他睜開眼，發現一個黑影擋在自己身前，地上是一小塊一小塊映照著燈光的五顏六色碎玻璃片，他還能瞥見那人的右手指節還流著血。

什麼情況．．．？

人潮以這邊的騷動為中心自動繞成一個圓旁觀著。原本就吵雜的室內頓時變得更吵，吵得讓黃瀨覺得他的頭一定有被什麼東西擊中，不然怎麼會這麼痛。

 

「青峰大輝──！你找死啊？」

這是他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噢不不，應該說閉上眼前好像還有那麼一句，但不清楚是現實還是夢境。他看見那男人不算清楚的臉皺著眉很是不爽的看著自己大吼。

「你算哪根蔥讓我這樣？」

 

 

03

＊

 

一個甜蜜的觸感撫摸過自己的唇邊。青峰舒服得不想睜開眼，熟悉的氣味令人安心的懷抱，輕飄飄的，他用手指搔過那人的腰側，接著就會感受到身上一顫。一切那麼自然，因為已經這樣好幾次，他張開嘴，讓欺過來的唇舌滑入自己的口腔，兩個人就這麼糾纏好一陣。吻到全身上下都發熱，不知是體溫還是生理慾望使然，青峰覺得一切都好熱、好熱。

他睜開眼，看見那雙迷茫又帶有情慾的勾人眼神，白皙漂亮的乾淨臉龐正衝著自己溫柔的笑。

『黃瀨，讓我抱你。』

 

「操──！」忽地從床上坐起身，青峰捂住自己的臉，下身忽然炙熱象徵他對剛才的夢起了反應。

 

「熱．．．」他看著躺在房間一邊沙發上的男人不斷翻身似乎睡得很不好的樣子。正是這幾天不斷在意識裡騷擾自己的人──名為黃瀨涼太的男人。

青峰在酒吧一陣騷亂當中趁機把這人扛走，因為不曉得對方住哪只好帶回自家。幸好是個喝醉之後不太會大鬧的人，黃瀨只是安靜地睡去，省事不少。

坐在床上看向不勝酒力，整個身子發紅攤在沙發椅上的黃瀨。身上僅著一件米白色薄長袖，深Ｖ領露出些許鎖骨以下的胸膛。下半身是貼身深色牛仔褲，他的長腿襯托起來特別好看。

明明是個男人卻長得這麼危險。

青峰吞了吞口水，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將黃瀨踢下的薄被子給重新蓋上。寬大的衣襟還能瞥見布料下的身體若隱若現。

不妙，實在不妙。

這男人給自己的印象是這麼深刻，深刻到搗亂了過去的記憶，青峰折服這個論點。

他蹲下身仔細的端倪黃瀨的臉龐，脹紅的酒疹若是退去，肯定是嫩白又乾淨，臉上不見絲毫細紋，皮膚對大學生來說就像個小孩一樣好。

現實觀看比腦裡淺淡的印象更加清晰。原來是個這麼好看的人。

笑起來也好看，但就一次在大樓信箱前的對話跟昨晚酒吧裡的騷動，他們不過只見兩次面，談過一次不算對話的對話。

可青峰卻對他很熟悉，他沒真正看過黃瀨笑起來的樣子。但在未來、如果那麼夢中煽情的畫面是真的，那真的很好看。

天，我在對一個男人想什麼？！

好不容易退卻的熱度又緩緩升起，青峰在回憶起剛剛的夢時深感不妙。他也不清楚那究竟是所謂的既視感還是春夢，但完全不合邏輯。總之，他必須去廁所解決這件事。

 

左手指頭包覆住身下發脹的生理象徵，上下套弄。嘎然而止的夢竟在青峰腦裡不斷蔓延，黃瀨潮紅素淨的臉跟喉結、鎖骨，對著自己笑得沒心沒肺的，最令人驚訝的是自己在夢裡的反應是如此地自然，越是不想去想就越是浮現。

「啊．．．」套弄著很快就射了，狹小廁所的空間瞬間充斥濁白腥味，青峰對自己的糟糕想像感到慚愧。

拿著衛生紙擦拭乾淨整理過後他拉開門。看見睡得一蹋糊塗著人正一臉驚呆的坐在椅子上。

「你、這裡是哪裡？」黃瀨的臉消去不少酒疹，他的心臟還是跳得很快，不斷的深呼吸調節中，頭也還是隱約的痛，當他醒來發現這裡不是自己家時愈發更痛。

「呃、昨天你喝醉了所以我．．．」剛從廁所出來，青峰心裡特別尷尬。尤其是自己剛剛竟然對著眼前幾乎可以算是陌生人的人逕自想像解決生活需求這件事。「我不知道你住哪．．．」

緊咬下唇，從青峰有點結巴的話語中思考了下昨晚發生哪些事，黃瀨恍然大悟的看著對方，表情變得沒那麼臭。

「你是昨天打了灰崎的．．．？」黃瀨眼睛突然張得特別大，晶亮的雙眼轉呀轉，最後定在青峰的右手──被繃帶纏著。「你受傷了？！」

「啊？」青峰舉起自己的手，這是半夜自個兒隨意包紮的，痛歸痛但也不是甚麼大傷口。「這個啊？沒什麼啦。」

黃瀨站起身走向青峰一臉擔憂的輕輕拉起他的右手看著。青峰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跟對方互動，有些不自在跟緊張。

「唉。」黃瀨深深嘆口氣，青峰也在心裡嘆了好幾百回的氣，他的視線無法不往黃瀨的Ｖ領衣襟裡看。「我可真是欠你一個人情。」

「啊？人情？」

「不過你為什麼要幫我解圍？」小心地放下青峰的右手，黃瀨皺著眉頭雙手抱胸頭微微傾斜。

這人真愛皺眉頭，大概吧。

青峰看過好幾次黃瀨皺眉頭的畫面（在未來），實際看見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他跟著皺眉頭，跟黃瀨疑惑的眼神對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昨晚的確是沒有要出門的考慮，但下午看見灰崎之後浮現的畫面令青峰特別在意，就在打開電視準備咬下第一口加大牛肉漢堡時，腦海又出現了不一樣的情景。似乎是隨著青峰的改變而有所不同，他看見當自己沒有出現在酒吧阻止灰崎的時候，灰崎手上的酒瓶就這麼要揮下黃瀨的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揮到。

非常令人煩躁。

內心不安作祟，加上好幾天為了黃瀨不斷出現在自己潛意識這件事搞得心煩意亂。青峰還是去了，他的手還是就這麼受傷了。

「我剛好人在那，然後之前你幫過我一個忙，我們算見過面吧？」他左思右想，給了個最安全的答覆。

「青峰大輝？」

「你記得？」

「咦．．．？啊．．．我也沒想到你也記得。」黃瀨就這麼脫口而出青峰的名字，那天他耐著炎熱的天氣就快要到租屋處大門口，半路上就撿到了一封署名體育系青峰大輝的信，也正好他找對本人把信還回去了。

「嗯，當然記得。」

怎麼不記得，他們可是＂天天見面＂。

「糟了，你該不會是打籃球的吧？」

「對啊。」

「你的手真沒事？！」

 

 

＊

黃瀨涼太就這麼自願當起青峰的搬運工──在手傷痊癒能好好打球之前。

不管對方怎麼拒絕他就是要幫忙還這人情。

喝酒利尿，不好意思地借過青峰的廁所之後雙方留下聯絡資料他便告辭先行回家，舒舒服服地先淋浴一場，看著今天的時間跟身體狀況去上課也無法好好集中，乾脆就蹺掉吧。

黃瀨終於自在地躺在大床上，他閉著眼，想起了青峰大輝。那個住在對面大樓五樓的男人。

當他醒來之後特別驚訝自己竟睡在那男人房間裡一整晚。

說著到底是什麼時候．．．啊，就是前陣子那場與友校的籃球聯賽，他坐在場邊看著場中央的５號球員一次又一次帥氣的灌籃。急停跳投、帶球過人、無定式投籃。在最後幾秒投進完美的三分球，最終比數１１０：３０，簡直是帥呆了。

 

恍惚之間有著甚麼闖入黃瀨的心裡，他開始在意那個人。在意得不得了。

問了幾個人之後他知道那人是同校的籃球隊大前鋒，體育系二年級青峰大輝，畢業之後也鐵定走上職籃之路的明日之星。

某天下午正巧黃瀨看見青峰走在自己前頭，沒算錯對方可能就住在跟自己同一條路上。他放慢腳步假裝鎮定的走在青峰後面，瞄到青峰走進一棟大樓，那時候黃瀨覺得一切都巧得不可思議。

比如，自己住的地方就正對著青峰大樓門口，比如他正好撿到對方的信，但卻只能鎮靜過頭地裝酷把信遞出去。在知道對方的房間號碼之後很快的跑回自己房間，丟下身上的包落在地上然後打開陽台蹲在地上露出半張臉偷瞄。

如果真的是的話．．．那可該怎麼辦？

過了十幾分鐘對面大樓五樓某間房有了動靜。黃瀨自動沉下呼吸，心跳不自覺地放慢有些緊張。

他看見剛才的青峰大輝拉開陽台紗窗，打開洗衣機蓋子拿出裏頭的衣服一件一件曬。在正午與傍晚之間，橘色陽光透進兩邊高樓房屋斜打在青峰那端的大樓牆面，周遭也很安靜，黃瀨就這麼看著看著，腳酸了也還是蹲在原地，好像第一次看人曬衣服一樣。

嘩──。

一陣大風吹過。

黃瀨一屁股就落在磁磚地上，還有點疼。捂著像觸電一樣一震一震的心臟，自從在球場邊那像被籃球打中一般地心情現在似乎是逐漸壯大，他還想知道更多關於那個人的事，青峰大輝的事。

 

回到現在，黃瀨躺在床上，因為宿醉還有些作嘔。張眼閉眼都能看見剛才在青峰家看見的他從廁所出來之後，那張黝黑的臉帶點紅暈跟微汗，後來應急進到對方廁所時還能聞到所謂男人體內的生理氣味。再加上青峰一臉尷尬的神情，其實大概就是那樣了吧。

雖然都是正常行為，但黃瀨心底卻不自覺地、想像起青峰坐在馬桶上解決的樣子。那麼高大的人脫下居家短褲，用著沒受傷的另一隻手握住發燙勃起的根部，啊想著什麼呢，會想著誰呢，露出了非常想要的表情，門牙輕輕咬著下唇邊緣負擔一部分的情慾，提醒著不要過分衝動，只要發洩出來就夠了，想著要快點結束，再這樣下去全身上下都會好燙好燙。

 

「啊──。」

全身鬆懈，黃瀨的腦筋瞬間一片空白，與沾在他手掌上的顏色一樣。

黏稠、味道跟青峰的是一樣的。

 

＊

 

「真沒想到阿大跟黃瀨君兩個人能攤在一塊。」桃井坐在學生食堂長桌邊看著對面兩個大男孩嘖嘖稱奇。

「你們認識？」

一臉詫異地看著黃瀨用湯匙勺起青峰碗裡的一塊漢堡肉加一小口飯餵到青峰張開的嘴裡。這樣的畫面大概維持了一個禮拜，一開始青峰還特別不情願，死也用左手吃飯卻落得桌子都是，過個三天之後他放棄掙扎，像個大爺一樣雙手抱胸讓黃瀨給自己餵飯。

「嘿嘿．．．是我欠他人情，自己來還債的。」黃瀨露出一貫人畜無害的笑容，趁青峰細嚼慢嚥空檔自己也吞了一口。

「你們認識？」

「對啊，黃瀨君是我們商學院的學長，也是我的直屬學長。」

「學長？」

「咦？阿大不知道嗎？黃瀨君是三年生喔！而且在學校可是大名人！」

青峰不可思議地看著笑得像傻瓜的黃瀨，然後又被塞一大口飯。

左邊翹起的眉毛對＂名人＂疑惑，右邊皺下的眉毛對＂學長＂不可置信。

「你這籃球笨蛋除了打球還會做什麼？」嘆了口氣，桃井替黃瀨說話。「黃瀨君是大我們一屆的學長，目前是兼職模特，電視節目上偶爾也能看見他呢，是學校所有女孩最想交的男友人選第一名，而且學業成績也非常優秀，是個平時難以接近的人呢，連我想要找他問個問題也好難找到啊。」

「喔？就妳之前提過的那個神龍不見尾首的模特學長？」

「別用那種表情看我嘛。」往青峰嘴裡送上一大塊肉，「小桃真是不好意思啦，平常給妳回覆問題都回覆晚了。」黃瀨雙手合十趕緊向桃井賠不是。

「那倒是沒關係，但真沒想到你們會湊在一起，嘖嘖。」

「都是因為我讓青峰手傷了暫時不能打球，怎麼說都得要幫忙的。」

「阿大就是這麼衝動的人。」

「是啊。」擱下碗筷，黃瀨已經把自己碗裡的飯菜很快吃完了，就剩青峰還有幾口。他瞥向一臉不想聽自己跟桃井吐槽的青峰，故作不耐煩的神情說。「青峰死腦筋。」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被黃瀨一下變臉的樣子逗笑，除了青峰以外的兩個人都笑得不亦樂乎。

青峰就看著笑得眼睛瞇成一條彎線的黃瀨，又再一次落實好陣子前看到的場景。

果然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遇上了黃瀨，即使刻意避開或不刻意，那些預見的事都會發生。經過一個禮拜的實際相處，黃瀨與自己原先預想的非常不一樣，似乎不太是個難以親近的人，但那好像僅於青峰自己以及熟人，對其他不相干的人可說是非常冷淡。

其餘時候在自己的面前總是纏著不放，一下幫忙提這麼一下幫忙揹那個，不過就只是手指頭受點小傷，還大驚小怪的整天跟著不放。雖然好像很久了，但青峰其實也才認識對方一個禮拜，他還摸不透黃瀨這個人，卻分外在意想看清。

「怎麼啦？」

「沒事。」

「那就快吃，涼太哥哥來餵大輝最後一口囉──啊──」

 

「啊。」

站在公寓一樓，青峰突然喊了一聲。

「怎麼了？」

「今天有ＮＢＡ球賽，要錄影。」

「喔？湖人對馬刺？」

隨著青峰進入電梯，黃瀨身上背著的是青峰的書包，今天通識課特多，裝得是沉甸甸的。到是黃瀨因為課少的緣故平常也是閒著。

「你也看籃球？」

「對啊，」按下五樓按鍵，黃瀨盯著電梯門上方顯示板。「別看我這樣，高中的時候也打球呢。」

「喔？什麼位置的？」

「小前鋒，不過沒你厲害就是了。」

叮一聲電梯門開，黃瀨跟著青峰走到房門前，將肩上背著的往前掛在青峰左肩上。

「送你到這啦，我走囉。」

「黃瀨。」青峰抓住轉身的黃瀨的手腕。「你看過我打球？」

「唉？！」假裝思考了下，手指有些掩飾緊張的搔搔臉頰。「好像．．．是看過吧。」

青峰沉默了很久才想到要放開手，嚴肅的表情看著黃瀨有些慌張的模樣。

「要不要．．．進來，一起看球賽？」

 

 

 

「嗚哇──剛剛那個Laker八號看到了嗎？直接擋住來一記灌籃！太漂亮了！還有馬刺１號，三分線投籃！他們太厲害了！」整個人不客氣地橫躺在青峰不算寬大的長沙發上，自從上次醉酒睡在這，黃瀨對這張沙發有了特別情感，他的頭枕在扶手上，兩條長腿上下晃呀晃地，眼睛望著天花板放空。「青峰也能做到嗎？那樣的。」

「可以啊。」

「騙人。」

「等你看了就知道。」

聽見零星匡啷聲，黃瀨轉動脖子尋找青峰的位置，見那人蹲在單人床邊的櫃子翻找東西。

「你找什麼？」

「要換繃帶。」拉開抽屜撥了撥雜物，青峰從裏頭拿出一綑白布跟小盒急救箱。

「我來我來。」踮著腳步黃瀨趕緊跑到青峰身邊一屁股坐下搶過紗布。「手給我，這怎麼弄？」

害怕弄疼青峰的傷口，黃瀨用小剪刀慢慢剪開紗布，一圈一圈繞開。

「你都一個人換藥啊？用左手？」看了眼青峰，在露出青峰右手指節時，對著破皮傷口嘖了聲，拿起棉花棒輕輕擦拭傷口。

「啊，還有牙齒．．．你小力點！」

「怎麼不告訴我，我能幫你啊。」塗上青峰指得藥膏，黃瀨捧著青峰的手盤腿放在胸前很是認真塗抹，「你一個人這樣都是我害得，唉，痛不痛啊？」

看著黃瀨低著頭露出髮旋，淡鵝黃頭髮在青峰面前晃來動去，而黃瀨正嘰嘰喳喳說著話，又是皺著那漂亮眉頭，粗手粗腳的。

「喂，問你痛不痛啊？」

見黃瀨抬頭，青峰不禁笑出聲。

「笑什麼？」

「你很喜歡皺眉。」

「啊？」

「這裡。」傾身用空下的左手抵住黃瀨眉間，青峰瞇起眼睛與黃瀨平視，「常常擠成一坨，很醜。」

 

黃瀨愣了幾會兒，眨兩下眼睛，舔唇咳聲才反應過來。「咳、誰叫你、死腦筋。」

青峰感覺到被黃瀨纏著的右手指頭被冰涼的觸感縮得更緊，可黃瀨卻沒發現。

他看著黃瀨光溜得腳趾也縮起來了。該不會是緊張？

完了，有點可愛。手指頭跟腳趾頭不安得都蜷在一塊，臉上還故作平淡。

「．．．藥上完了，幫不幫我纏紗布？」

「用了用了。」黃瀨趕緊給青峰悉心包紮，一圈一圈把被玻璃割破的手綁起來。

「你眉毛有沒有去做過？」

「什、什麼！？」正收尾打結，差點被突然其來的怪問題硬生生下手大力，還好控制住，仔細地打結檢查包紮完成後，黃瀨又一臉驚異地看著青峰，彷彿說：什麼鬼問題？

「就、就是有人不是會為了漂亮，去美容．．．之類的？」青峰不好意思地用手在自己淺短的眉頭上比劃。

嘆口氣，黃瀨不想對這類問題浪費唇舌。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站起身拍拍屁股再拍拍青峰的頭，黃瀨檢查一下自己的東西。「不用送我，明天見。」

看著對方丟下帥氣的微笑就跑去開門，原地坐著的青峰有點懵。

 

『無語。』

『對你真的很無語。』

『分手吧，分手。』

細長的淡黃眉毛又擠在一團，灰濛濛的天陰暗得跟自己房裡沒開燈的傍晚一樣。從黃瀨口裡吐出聽來平靜卻又震撼地話語。

 

一瞬間青峰覺得自己心裡像被錐子敲碎一樣細微的刺疼，他摸不著又看見什麼離奇的畫面。

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抓住了打開大門黃瀨的手。

然後，抱住。

 

「喂．．．青峰。」被青峰大力的掌心將頭按在肩窩，怎麼動都掙扎不了。

整個鼻息被埋入青峰發燙就要燒起來的身體，或者是自己體溫竄地升高，分不清。還能聞到一點點汗味跟壓在頭上右手的藥膏味。

「啊。」頓時意識到自己做了傻事的青峰很快鬆開懷抱，黃瀨往後退了一步不是很明白地看著他。「抱、抱歉。」

一股腦的身體比腦袋想得還快，頓時懊悔從腳底往上漸漸蔓延全身。令他無言以對，對自己無言以對。

這些日子首先是無預警進入他的潛意識、無法避免地進入他的生活、又整天在他周邊晃來晃去。在所謂的未來冷淡地對自己說話、親密地與自己糾纏，在現實裡鬼靈精怪讓他摸不著頭緒──黃瀨涼太。

「我喜歡你。」

「啊？」

 

一下被抱住一下被告白的，黃瀨有些驚愕。

「我說，」青峰更靠前一步，伸出左手並排食指中指，點了下黃瀨眉間。「我喜歡你的眉毛，不要再皺了！」

聽見自己發出焦躁的口氣，想必臉色一定不太好。想到這心情更煩躁。

「笑起來多好看！我很喜歡！」

鴉雀無聲。

黃瀨感覺到自己嘴唇在發抖頭皮在發麻。

「你．．．幾個意思？」對上青峰不好看的臉色，這到底是稱讚還是發脾氣。「你說我好看還是不好看？」

青峰渾身不對勁，深呼吸不耐煩地雙手抱頭，不知道怎麼面對現在的狀況。

「哎我就是說你好看！我很喜歡！」

不明究裡看著青峰有點歇斯底里，黃瀨覺得這人肯定身體不舒服。

「我說你．．．早點休息吧。」怪尷尬的，黃瀨決定先跑微妙，很快地把青峰塞進門然後碰一聲踱步離開。

 

青峰盯著鐵灰色門板，他的手他的身體他的肩膀，全部，都是黃瀨的氣味，抱起來還挺舒服的，黃瀨的頭髮、黃瀨的肩膀稜骨分明，正好合上自己的。黃瀨喜歡皺眉頭，沒有生氣也皺眉頭，黃瀨在他看見的未來裡喜歡笑跟生氣。

為什麼，在未來這個沒多大情緒的黃瀨會一下對自己冷淡一下溫柔。

他想起那個纏綿的夢，還有幾次預見的分手宣言．．．。沒看錯都是衝著自己，而心裡湧上的酸楚也是真的。

他會跟黃瀨交往嗎？他會喜歡黃瀨嗎？

「什麼跟什麼．．．」喃喃自語，青峰陷入混亂思緒，他滿腦子都是黃瀨的各種表情．．．還有在他所看見的、在床上與自己廝混露出毫無防備笑容的黃瀨。

 

『分手吧，分手。』

 

「怎麼這麼難搞，一下上床一下分手的。」

 

面對未知或已知的未來，青峰大輝對黃瀨涼太持續手足無措。

 

翌日，黃瀨中午出現在青峰系大樓門口階梯上，很平常地對他招招手，一臉沒事的樣子。青峰沉著臉朝他走去，他已經為此心神不寧一整天。

 

「我們談談吧．．．黃瀨學、學、學長。」

「結巴什麼。」看著青峰一臉嚴肅又支支吾吾的樣子黃瀨是憋笑很嚴重。「去吃飯？」

「我不餓。」

「確定？」

「嗯，我們談談吧，你有時間嗎。」

「哎，你等會沒課？」青峰向黃瀨點頭，「我會餓啊傻子，走走去吃東西。」

 

 

＊

青峰看過這個場景。

他倆坐在裝潢優雅咖啡店，他喝氣泡飲料，黃瀨喝黑咖啡。他沒食慾，黃瀨倒是與外貌不符的吃相吃著總匯可頌，大口大口的咬，番茄葉菜都露出麵包外，然後再吃回去，嘴角都是黃芥末醬料。

「你在外面不用注重點形象嗎？」

黃瀨見青峰對自己一臉嫌棄，只是不在意訕訕地笑，繼續大口吃他的午餐。

吃相那麼醜還敢稱模特，真不曉得女孩子們看上這人哪點。

青峰咬著吸管，店裡放的純音樂輕輕慢慢，偶爾幾個對黃瀨指指點點的鄰桌女孩們的聲音，再來就是黃瀨吃東西發出的聲音。真是徹底毀壞形象，雖然這人在自己面前似乎不怎麼保持。

 

「我吃飽啦。」用濕紙巾擦幾下手，再灌下一大口冰黑咖，「啊──真好。」

「喂。」

「不叫我學長了嗎？」

「不叫。」沒好氣對著眼前少根筋的人說話，青峰指著黃瀨的嘴邊。「你那裏有東西。」

「啊？哪裡？」

「那裡，就那裡，右邊．．．你的右邊。」

黃瀨左右不分，伸出一點舌尖上舔著左上嘴角，不對邊，滑過一遍下唇抹上濕潤。

「還有嗎？」一邊問著，又連著牙齒一起輕咬右唇角。

青峰看著臉都紅了，喊著這什麼店空調溫度這麼高。

「我說，你的右邊，這裡。」再也看不下去黃瀨到底是故意還是真傻，青峰逕自伸手抹掉黃瀨嘴巴上的醬料。

啊。

「這．．．」

兩個人目光集中在青峰手背上的黃芥末醬，又是一個身體比腦袋動得還快。

沒有猶豫，黃瀨拿過紙巾就擦下去，「嘿嘿，還是麻煩小青峰了。」

小青峰。

青峰聽過這稱呼，在未來。

「小青峰？」

「可愛吧，我幫你取的。」

「黃瀨。」抓過黃瀨幫忙擦拭的手，紙巾落在桌上。青峰感覺他的指尖碰到黃瀨掌心的時候有股什麼擊中他。

「嗯？」

在思考之前身體就已經行動了。

打籃球的青峰是，跟一夥人一起吃飯的青峰是，考試第一個交卷的青峰是。

此時正與黃瀨接吻的青峰也是。

 

過去能改變未來，反之，鑒於羈絆與執念，未來的記憶也能影響過去。

 

「青峰，你到底想怎樣？」

黃瀨不斷抿著嘴唇，眼神游移，最後定在青峰右後方小吧台。他整頓自己的呼吸，保持平靜。

青峰默不作聲，他看過這個場景，但是在自家。一定有些什麼被改變了，但，是心裡被未來的影像影響，抑或是自己只是跟著直覺，一切在遇到黃瀨之後都失去控制。

「我．．．我不知道。」

這種先知道自己會說什麼的感覺真令人不爽，可除了這句話他無法給任何答案。

「你喜歡我嗎？」

沒等青峰答覆，黃瀨繼續講，一口氣地。

「不喜歡，那你就別這樣，這裡是外面，而且還很多人在看。」他雙手插胸，表情平穩，可其實心情不安到最高點。「我是實實在在的男人，你別這樣。」

青峰聽見，情緒一下糟起來。「我為什麼不能這樣？」

「你不知道你在做什麼。」沒有大聲怒斥，但每個音節都降到最冰點，黃瀨旋即站起身，不想多看青峰一眼地離開咖啡店。

 

青峰大輝坐在原位，腦子一片混亂。明明自己才是那個最有資格生氣的人，到底憑什麼黃瀨涼太可以生氣他不行。心臟為什麼像塞住一樣難耐緊迫，為什麼滿腦子都是黃瀨涼太所有的臉、聲音、動作。

明明才相識沒幾天卻像是認識很久了一樣。

明明不該這麼親近卻特別強烈地想跟他在一起。故意吃飯吃得慢，就想讓他餵自己久一點、故意請他進家門看球賽，只是想多看他幾眼、故意甩著右手討安慰，只是想多聽他說話，多無聊的話題都沒關係，只要能跟黃瀨多說點話都好。什麼都好，青峰大輝想要黃瀨涼太是他的。甚至想要手傷慢點兒好起來，這樣黃瀨就會一直在身邊顧著自己。

 

「記得那個圓嗎？」

隔日下課，青峰在系大樓轉角遇見洽公的綠間。對方見他臉色不太好，慰問幾番得知青峰先前提的＂男人＂終於出現了，雖然沒明說狀況，但青峰表達出的感覺非常混亂。

「記得。」

「你就想你的人生是個圓，不斷輪迴著，已經發生過的事會成為未來，然後不斷經歷再經歷，這是預知夢的其中一個說法。比如我現在跟你說話，或許因為不一樣的抉擇而有些微不同，但其實我們已經像這樣談話很多次了，所以會有記憶，但人總會記得印象深刻的事，所以．．．你跟那個人之間看來還會發生很多事。」

綠間看著不發一語的青峰，也不曉得該說點什麼話。他拍了拍青峰肩膀就趕著去上課了，走之前說了一句話──「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既然是重要的人，有話好好說還是沒問題的吧。」

 

怎麼說，說什麼好。這兩天的青峰在黃瀨眼裡或許就像個瘋子，一下生氣地指著對方說什麼好看、喜歡的話，一下抓著對方的手直接吻上，還有．．．還有想像著對方臉龐脹紅的模樣逕自解下褲子自慰。

青峰大輝都覺得自己一定是瘋子。

諒昨日還有先前不尋常的舉動黃瀨今天沒有出現在自己眼前，問了五月也說沒看見黃瀨。肯定是躲著自己了。

他打開手機屏幕解鎖，又向五月打了幾個訊息。得到幾個回覆之後收回手機步出系大樓。

 

然後晚上十點黃瀨涼太在他租屋處門口看見蹲在地上等候已久的青峰大輝。

 

＊Ｋ　ＳＩＤＥ

 

「黃瀨君今天心情不太好嗎？」

坐在化妝鏡前，輕閉眼睛給化妝師給臉上撲上一層薄粉，黃瀨原本就白淨的皮膚變得更加上相。

「嘛，算是碰上了麻煩事。」

「喔──女孩子？」

如果是女孩還好搞定──。黃瀨內心浮現那個帶著木訥表情卻又對自己做出許多瘋狂行徑的男孩。今天沒說一聲就跑來工作沒去找青峰，不曉得有沒有好好吃飯，提東西方不方便。但其實也沒多大傷口，只是自己一昧喜歡纏著人家，一個大男生哪不能照顧自己？

「小由美別損我啦，真要說的話．．．是個瘋子？」

黃瀨本身資質就不錯，所以上妝也不用花費太多心力，在等待拍攝空檔總是習慣跟化妝師啊等工作人員聊聊天。

「瘋子？跟蹤狂？」

「不是不是。」他看著鏡中的自己，嘴唇的地方還有青峰的氣泡水味，先前被擁抱過的地方還能依稀從心理作用上感受到溫熱。「是個．．．死腦筋的人。」

 

除了死腦筋還有缺神經。

黃瀨涼太自恃是個有自制力的人。即便為了不知名的原因動心也不輕舉妄動，可青峰大輝卻一再試探底線，就像給自己期待一樣。從一開始的只想對他好，用著那點小傷口當理由在青峰面前轉來轉去，想更了解青峰，想看青峰開心地、窘迫地、為了自己困擾的樣子，一開始只是想這麼單純。

都是那笨蛋，搞得自己整個心情七暈八素的。

進攝影棚之後一口氣把之前積的工作一次做完。換了好幾套衣服，擺了很多姿勢，晚餐連便當都吃不下，搞著搞著收工之後一大夥人去居酒屋喝酒吃燒肉，不善常喝酒的黃瀨也只喝了一點，鬧到很晚才解散。

等黃瀨拖著疲乏的腳步按下六樓電梯，轉彎就要到自家房間時卻看見意想不到的身影。

「你在這多久了？」他無不是驚訝，今天其實偷偷檢查手機好多次，青峰都沒給自己發半點訊息。

「嗯．．．吃飽過後？」轉動了下痠麻的脖子，青峰扶著蹲太久的膝蓋緩緩起身，給了個不明確答覆。

「唉，你、」

你怎麼在這？怎麼知道我住哪？為什麼要等我？好多問題哽在喉口，不知從何說起，黃瀨就這麼杵在原地。

「我向五月．．．桃井，要了你的地址，她什麼都知道，一開始還不肯幫我，我拜託很久的。」

青峰握緊拳頭，像不安的孩子，掂量著該說什麼，他不是個在乎別人感受的人，頂多看臉色行事，但此時的他特別在乎黃瀨的反應。青峰內心對黃瀨感到熟悉，但其實根本不瞭解對方。

「我覺得我好像從很久以前就認識你一樣．．．」

黃瀨憋也憋不出什麼話語，現在青峰說的一字一句都超乎他想像範圍。

「我在夢裡、生活裡、腦子裡經常都能看見你，又笑又凶又皺眉，發現的時候已經淨是想著你的事．．．」青峰決定既然命運會帶自己走到原點，如果一切都像繞圈圈一樣不停重複，那自己是個瘋子這件事也能釋懷吧，他開始甩掉那些謹慎，把這些時間累積的話全吐出口。

「看見你之後，我開始想要你多留在我身邊，一點也好，怕再也見不到你，莫名的難過，像神經病一樣我也不知道怎麼了，都是你！你害的！」

「唉、你到底說不說話，罵我也好說我是瘋子也好，我不會再煩你．．．」

話語沒入黃瀨一個箭步撲上的吻，青峰因為緊張發燙的臉被黃瀨冰涼的手捧著，嘴唇被黃瀨的舌很快地探入，齒壁、唇瓣被啃咬。第一次被人如此堂皇親吻，而且還是被動的一方，青峰有點無措，手摸索著該放哪，最後定在黃瀨的腰間。黃瀨吻得舒服，先是從上唇開始挑起，青峰想更近一步又被跳開至下唇，讓他抓不住節奏、任由挑逗著。

黃瀨涼太就是這麼讓人摸不著頭緒。青峰擱在腰間的手貼著黃瀨的後背一路慢慢往上撫著游移上去。黃瀨頓時全身一陣癢麻，大力咬了下青峰的唇，才鬆開。

「你這笨蛋，到底喜歡我不？」喘氣讓黃瀨的音量微弱，他看著青峰的眼神詢問。

青峰抓著黃瀨的後背，明明四周昏暗可他卻覺得全世界好像只剩他們倆，只聽得見呼吸聲跟不知道是誰的過份放大的心跳聲。

「喜歡。」

「我喜歡你。」

 

地球是圓的，生命是圓的。

不管是什麼過去未來、預知與否。都會與你相遇，然後不明覺理糊里糊塗喜歡上你。

 

＊

０５

 

等到回神兩人已經無話可說。站在門口也不是辦法，黃瀨先請青峰回家。

「我不回去。」

「那你在這幹嗎？」

「我．．．」青峰支支吾吾，他哪想那麼多，只是想見黃瀨，想跟黃瀨多相處一塊。「我想跟你睡！」

「你．．．唉，別亂講話！」跳開青峰的懷抱，黃瀨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就一起睡覺，可以嗎？我想睡前看著你，然後睡醒第一個看到你。」

要死了。

對著青峰一副很渴望的表情，黃瀨竟無法拒絕。

「睡就睡！」

 

黃瀨涼太不安地躺在床上，他已經先洗過澡，隨手拿幾件自己的家居服給青峰，對方在拿過衣物之後看著折疊好的四角褲也被放在裡面。表情忽然停頓。

「你、看什麼，這可是新買的，沒穿過的！」跟著尷尬起來的黃瀨趕緊推青峰進浴室。然後躺回大床將臉深埋枕頭。

什麼奇怪的發展．．．。

是不是又喝醉了，剛剛明明只喝兩杯。

啪啦，浴室拉門被打開。渾身熱氣的青峰腳踩著絨毛腳踏墊吸水，穿著黃瀨的衣服有一點貼身，黃瀨看著心裡有些不平衡，明明已經是最大件的了穿在他身上竟然還能襯托胸肌…現在孩子真不簡單。

青峰邊用毛巾擦頭環視整間小套房，格局跟自己的房間差不多，大致講就是這帶學生套房的樣子其實都長得一樣，他的目光往另一端的陽台紗門看，落地窗被綁在兩端，注意到青峰的視線，黃瀨也莫名緊張的吞了吞口水。

「我沒想到你就住我對面。」站到窗邊，青峰看著對面棟的五樓，燈暗著的自己房間，之前平時總顧著看樓下的大胸妹，沒想到上面的六樓住得是比那大胸妹更好看的人…但胸部是平的。

 

「我也沒料到…。」

「但你沒說過，每次都是看著我進電梯才回來的吧，明明早就知道的…」

「我住哪關你什麼事。」翻了個無言白眼，黃瀨扭頭往青峰不在的地方看。

「黃瀨。」這會兒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青峰已經爬上黃瀨床的另一邊，過軟的床墊還微微向下傾斜點。

「幹嘛。」

「你…是不是特別有經驗。」

「你這傢伙！」突地趴著的黃瀨馬上跳起來，往青峰頭上敲了一拳。「怎麼總是說些奇怪的話？！」

「唉奇怪的明明是你．．．」還是奇怪的真是自己？青峰也說不準。

「不是說要一起睡覺嗎？我沒那麼早睡，你要就先睡吧。」黃瀨的雙人床上有兩顆枕頭，其中一個是用來當抱枕的。

「你剛剛去喝酒吧。」青峰很快躺下，好不客氣。

「喝酒怎麼啦。」身體往床的邊側靠，離青峰是最遠距離，喬個舒服位置黃瀨一邊滑著手機一邊說話。

「你今天白天都沒出現。」

「我今天有工作，忙一整天了。」

「你為什麼都不對我生氣？」

「氣什麼？」

「我覺得我像個瘋子。」

唉。

擱下手機，黃瀨轉頭單手撐著腦袋看向青峰。剛洗完澡的他身上都是自己的沐浴乳跟洗髮乳味，柑橘的。

「你也知道你像瘋子。」

「那你為什麼要．．．」為什麼要親吻一個瘋子？

「因為我也是瘋子。」

在他看見青峰一個人蹲在自家門口的時候，還能隱忍的那些全都崩塌了。在聽見青峰告白之後黃瀨也沒多餘的心思去思考太多，只想要好好抱住這個人、封住他的唇。

「我們這樣算交往嗎？」

「唉？」

青峰也仿著黃瀨的姿勢，左手撐著頭看著有點慌亂的淺色眼珠。

「我們、這樣、算交往了嗎？」

注意到黃瀨的手指有些蜷曲，想必腳趾頭也是，青峰伸出腳碰觸黃瀨的腳趾頭想確認，冰冰涼涼的，黃瀨的手腳總是沒什麼溫度，但他的笑容卻足以融化青峰。

「這樣就算是了嗎？」黃瀨沒注意到自已的聲調有變高的趨勢，他想保持鎮定。可腳趾在被青峰的腳掌覆住之後攢的更緊繃幾乎要抽筋。

「你不答應我睡不著。」

「你．．．真的很莫名其妙。」

「不然你告訴我，為什麼讓我進門，為什麼那樣吻我，為什麼讓我躺在你的床上？」青峰帶繭的手掌攀上黃瀨的頸脖，寬大的衣襟使他鎖骨以上一片清白露出，黃瀨被摸過的地方全都燙得像被熱水浸過、卻又舒服。

青峰大輝已經為了他反常的一切舉止做出解釋──因為他喜歡上黃瀨涼太──除此之外找不到別的更好理由。好像黃瀨這個人早就刻在他心底，隨著時光瞬間湧出的情感撲滅所有理智，只剩下眼前這個人。

「因為我也喜歡你。」

怦咚怦咚。

青峰聽得見自己的心跳，還有愈發急促的呼吸聲，手掌也能感受到黃瀨羞紅地、跳動著地脈搏。

「但是，接吻就算交往，你這是要對我負責的意思？真是純情。」半瞇著眼，眼角上揚，是好看的弧度，第一次與黃瀨如此親暱地湊在一塊，青峰還有自己正在作夢的感覺。

「那要怎麼樣才算交往？」

下邊的腳趾鬆開戒備，輕巧地與青峰的交纏再一起，兩雙腳掌互相磨蹭著，黃瀨上半身更靠前身體貼近青峰。

「你覺得呢？」青峰從黃瀨的表情看不出什麼，淡色的睫毛看起來很輕盈，隨著眼睛一眨一眨的向青峰詢問。

「你覺得呢？青峰？」青峰的身體被黃瀨轉正，接著整個跨在自己身上雙腿被叉開夾住，俯身將嘴唇貼在青峰耳鬢。「親吻不算交往，那怎麼做才會像情侶？」

青峰大輝熟悉過這個觸感，柔軟的嘴唇掠過，接著指尖從黃瀨涼太下衣襬滑進然後輕輕摩娑，黃瀨就會癢得一顫。整個人就現在黃瀨的懷抱中舒服得瞇上眼，黃瀨的體溫氣味他都很喜歡，世界上再也沒有第二種。接著睜開眼，就能看見世上最溫暖甜蜜得笑容，然後奉上所能得最傾注感情的吻。

是時間的捉弄還是記憶混淆讓我提前遇見你？
抑或是早就已經輪迴千萬遍，此時此刻的我們已經這樣子好幾個光年。

雖然感謝天，但這時候哪想那麼多──

「黃瀨，讓我抱你。」

被壓低的聲音黃瀨沒多加理會，吻功顯然高青峰一截的他輾轉從唇舌舔吻到耳垂、向下頸脖、鎖骨，細細地啃咬每一寸青峰的皮膚。

「黃瀨．．．」被挑逗得難耐發熱，青峰想起先前停止的夢，原來是真的。想著接下去可能的發展他無不是興奮期待，全身發酵的慾望使他按耐不住。「讓我抱你，嗯？」

「你抱過男人？」停下近乎令人抓狂的動作，黃瀨的表情也令青峰更加為之瘋狂，兩個人身體不斷靠得更緊，下半身脹大的部位不斷被頂上，毫不掩飾羞恥。

「沒有。」

「女人？」

「．．．問那麼多幹嘛。」

「真可愛，大輝。」沉靜地房內只留一小盞微弱地暖橘色小燈，黃瀨的臉衝著自己很是溫柔、又危險，像看著孩子一樣憐惜。

雙手伸進青峰沒扣上鈕扣的四角褲開口，直接地握住那得不像話的玩意兒，大小令黃瀨很滿意，「不要緊張，跟著我。」放輕語氣，黃瀨另隻手環繞青峰的後腦杓抱住他。

青峰覺得黃瀨是致命的人物，觸摸得如此溫柔，說話的聲音字字句句都刻入心房。

他再也忍不住，想要更多。

「啊！」上下套弄到一半，黃瀨整個人被反壓在青峰之下。力氣之大讓他的手腕被圈住掙脫不開，下身的四角褲瞬間被褪去到膝蓋。動作不純熟，與黃瀨的柔和進攻相較之下有些粗糙。

「你這是想上我？！」

「可以嗎？」

「不行！」不適地擺動自己的腰，沒幾下黃瀨便不敢輕舉妄動，下身灼熱的觸感相接合在一起，讓他忽然間渾身發燙，說不出半點話。

「但是有一個問題。」細碎吻著黃瀨耳廓，「我不知道怎麼做。」

「你以為我就知道嗎。」

「．．．我以為你．．．」

呼吸一大口新鮮空氣想散點熱，耐著下半身與青峰相貼地腫脹，黃瀨覺得說話這件事變得非常艱難。

「我只是想讓你先出來，這樣比較舒服點。」發展到覆水難收的地步，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做愛黃瀨不是完全明瞭，他還未心理接受，但想讓青峰舒服地發洩倒是此刻真切想辦到的事。

「我也想讓你舒服。」鬆開困住黃瀨的手，青峰就握住脹大的下身，黃瀨滿面潮紅的表情與剛才地都不太一樣，很好、很棒。

佈滿粗繭的觸感摩擦著上下套弄，加之自己的分身也不斷相互摩擦，倆人細微粗喘與點點水聲聽來增添色情，黃瀨的腳被四角褲圍著無法張得更大，青峰便夾得更緊，更濕更黏。拇指調皮地按住最上方出口不斷來回搓揉，腰間上下擺弄得更快。

「可、可以了、青峰…」壓抑不住喊出聲，黃瀨雙手摀住自己的臉不想被看見，動作越來越快，身體越來越熱像要被燒掉一樣就要被化在空氣中。在自己最後一次顫抖著釋放出白濁液體時沒多久也感受到青峰流出的暖流．．．就這麼在雙腿之間混著流淌。

「床單．．．」

「沒關係。」大口喘氣，黃瀨語音顫抖，遮在臉上的手被青峰撥開。                                     

不知是否心理作祟，那人的黝黑有稜角的臉在微光中顯得柔和許多。

沒特別遵循什麼命運，其實預知什麼並不重要。當青峰大輝看見黃瀨涼太的那一刻，不論過去還是未來，那感覺就已深深烙在骨子裡，自然又熟悉，一切都是遵照本能行事。

「這樣，我們就是情侶了吧？」

 

ＦＩＮ

 

＊

その後　０１

 

「小青峰今天有比賽多吃點。」

令少女為之趨迷的黃瀨涼太先生正端著大量漢堡肉與青花菜屁顛屁顛往籃球隊大前鋒身旁笑臉盈盈地坐下奉上＂戰利品＂。

「你們感情好像又變好啦？」對面依然坐著桃井與被拖來的黑子，對於黃瀨與青峰這幾日一下低落一下和祥的氣氛，黑子哲也覺得以後還是離這兩個不定時炸彈遠一點好，他就是有預感，感覺會很多麻煩。

「有嗎？」努力壓住不過份上揚的笑容，「可能是小青峰手終於痊癒能上場打球了，今天是復出第一場！」

「你能到嗎黃瀨君。」

「不行。」

「咦咦咦咦咦！？」前頭黃瀨還興沖沖，結果回答這個＂不行＂還真乾脆。

「下午早就排好工作啦，我精神支持你，嗯？」桌下的腳敲了下青峰的，黃瀨挖起一大塊漢堡肉就往還在吃飯的青峰嘴裡塞。

「唔、喂、窩還在粗患！」

「哈哈哈哈小青峰你還會不會說話啊哈哈哈！」

 

 

＊                                  

その後０２

「青峰大輝，我真沒想到你有這樣的嗜好。」

捏著件ＣＫ灰色小布料，曬衣服曬到一半的黃瀨一臉無法置信地看著正坐在電視機前打遊戲到一半的青峰。

「啊？你說什麼？」青峰手上按鍵的動作一刻不閒，上下左右ＬＲ左鉤拳右鉤拳低下上跳，敵方血條被殺到最底再來個必殺技──ＷＩＮ。

「我的內褲怎麼會在你家？！」

「啊？！」青峰這才轉過頭，看見黃瀨手上的三角褲，他皺了下眉頭努力記起些關於這條內褲的記憶。「那是你的？！」

「你想要可以跟我說何必．．．」黃瀨一臉曉以大義的表情，「說，想要多少？」

「我可不知道這是你的。」

「不然你以為是誰的？」

「有天不知道從哪飛來的．．．啊，一定是你在對面沒掛好飛過來我這，你這少根筋。」

「小青峰好過分！你才是死腦筋死腦筋！」

「我不想要你的內褲，我想要你不穿內褲。」瞥了假裝鬧脾氣的黃瀨一眼，青峰繼續按著下一關開始選擇角色裝備。

「青峰大輝。」每次黃瀨這語氣準沒好事（大概），正常叫自己全名的語氣。不得不說青峰心底頓時發毛到底，即便有很大機率是開玩笑，他依然承受不了。「無語、我對你真的無語。」

黃瀨步到電視機前蹲在青峰面前，拿下遊戲手把，一臉嚴肅。

「我們分手吧。」

「我說分手，分手。」

「為什麼？」

「你這色魔，再跟你耗下去我身體哪受得了。」

「喔──，那我下次會小心點。」

 

＊